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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等死,又有何趣!老夫固然畏死,但老夫更害怕自己抱憾而終!」

聽到章德承的轉述之後,趙俊臣雙目微微眯起,表情愈發嚴肅。

很顯然,在這場權力鬥爭之中,並不僅僅是趙俊臣下定了決心。

周尚景也擁有屬於自己的堅持與道路。

很大程度上,周尚景同樣堅信自己是正義的。

沉默片刻後,趙俊臣又問道:「章神醫,你剛才說,周首輔若是繼續勞心勞力的話,只怕是半年之內就會命喪黃泉……這般表態,究竟是為了嚇唬周首輔認真靜養?還是實話實說?」

章德承面色凝重的搖頭道:「這種事情,我自然是實話實說!實際上,若是周首輔繼續勞心勞力,半年壽命已經算是最佳情況了,前提是周首輔一直保持心情愉悅、情緒平靜!

但如果在未來一段時間之內,周首輔承受了某些巨大打擊,進而是心神激盪、痛心疾首,恐怕就……」

趙俊臣目光閃爍、表情莫名。

再次沉默良久之後,趙俊臣抬手拍了拍章德承的臂膀,認真道:「章神醫,還望你盡力醫治周首輔!至少在南京局勢徹底塵埃落定之前,一定要儘量穩住周首輔的病情,絕對不能讓他出現任何好歹!」

章德承面色不快:「醫者仁心,老夫醫治病人之際向來都是全力以赴的,這種事情不必你提醒!事實上,你現在已經耽誤老夫為周首輔制定診治方案了!」

章德承的臭脾氣一貫如此,趙俊臣也早就習慣了,這個時候自然也不會怪罪,只是笑著點頭道:「若是如此,自然最好不過!」

說完,趙俊臣也不再糾纏章德承,只是快步走進了前方周尚景的養病臥房。

自從周尚景抵達南京暫居東園之後,宋承仁就騰出了東園之內位置最好的房間,作為周尚景的臨時臥室。

這間臥室的裝潢擺設是何等奢華講究姑且不談,重點是寬敞且又明亮,擁有充足的陽光照耀。

當趙俊臣邁步進入房間之際,時間已經是臨近凌晨了,但房間內依然是沒有任何昏暗阻礙視線,讓趙俊臣可以仔細觀察周尚景的身體狀態。

周尚景並不似預想中一般癱躺於病榻之上,而是端坐於一張圓桌的主位,正在與身邊左右位置的兩名老者閒談。

其中,坐於周尚景左手位置的老者,乃是提前一步進入房間探望周尚景的王保仁。

此時此刻,王保仁的表情非常複雜,似是兔死狐悲,似是若有所失、又似是幸災樂禍。

而坐於周尚景右手位置、身形富態的老者,趙俊臣倒是第一次相見,但看他與宋啟文、宋啟禮兩兄弟頗為相似的相貌,就猜到這名老者應該就是江南縉紳之首的宋承仁了。

相較於王保仁的複雜神態,宋承仁的表情就要簡單多了,他的擔憂與悲愁之意簡直是溢於言表。

除此之外,同樣率先一步進入房間的宋家嫡孫宋繼誠,則是態度恭敬的垂手陪站於宋承仁的身後。

趙俊臣的目光迅速掃過王保仁與宋承仁二人之後,就集中在了周尚景身上,不斷仔細觀察。

總體而言,周尚景比趙俊臣預想之中更為精神,一雙看似昏花的老眼依舊閃爍著精明睿智,腰背也依然還算挺拔,並沒有一味倚靠著椅背,舉手抬足之間也還是從容不迫的熟悉模樣。

但數月時間未見,周尚景明顯是消瘦了許多,甚至可以算是枯瘦脫形,面板就好似裹著死色一般毫無光澤,原本就遍佈皺紋的一張老臉更是枯黃如蠟,當他與王保仁、宋承仁二人說話之際,也夾雜著明顯的粗重換氣聲。

很顯然,周尚景的身體狀態確實已

經極差了。

趙俊臣好似看到了一隻勾魂無常,正靜靜漂浮於周尚景的身後,耐心等待著自己的任務開啟。

仔細觀察之後,趙俊臣就邁步走到圓桌之前,直接坐於周尚景的正對面,與周尚景四目相交。

趙俊臣的這般行徑頗是失禮冒犯,但趙俊臣的隨後表態,則還要更加惡毒。

「周首輔,看到您還活著,精神也尚可,晚輩就安心了!否則……若是一場棋局沒有對弈之人,就實在是過於無趣了,即便逆勢翻盤,也勝之不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