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像是朱和堅不會完全信任王保仁一樣,王保仁當然也不會輕易信任朱和堅,更不會這般輕易就被朱和堅湖弄過去。

閉目沉思良久之後,王保仁終於是睜開了雙眼,又抬手掀開了轎子左側的窗簾,呼喚道:「致鳴何在?」

隨著王保仁的輕聲呼喚,一名儒生裝扮的中年幕僚快步走到王保仁的轎旁,點頭道:「請太師吩咐。」

此人名叫秦致鳴,乃是王保仁的心腹幕僚之一。

王保仁緩緩道:「老夫記得,咱們在瞻園內部安插了幾個眼線?他們現在還沒有暴露吧?」

秦致鳴搖頭道:「回稟太師,七皇子殿下抵達南京之後入住瞻園,全是出於咱們的暗中安排,所以就趁機在瞻園僕從之中安插了眼線……而且根據太師您的吩咐,這些眼線一直是安守本分,並沒有刻意收集情報,一切以保密身份為先,自然是沒有引來猜疑……不過,七皇子身邊戒備森嚴,平日裡的服侍之事也一向不會使用瞻園內的原有僕從,所以他們也沒機會暴露。」

王保仁輕輕點頭,道:「讓那些眼線稍稍行動起來,儘量收集情報……也不必刻意打探那些機密訊息,只需是讓老夫知曉一些瞻園內部的大體動向就好,譬如是七皇子後續幾天的作息規律、瞻園有哪些人進出、七皇子身邊之人是否忙碌……這些訊息雖然不算緊要,但也足以讓老夫推斷出許多事情了。」

待秦致鳴點頭答應之後,王保仁又交代道:「還有,呂德那後生在擔任老夫的府中幕僚之時,就一直與你關係不錯,你明天尋時間找他談話,向他曉之舊情、再許諾一些好處,儘量從他身上換取一些情報……老夫隱隱覺得,七皇子若是有秘密計劃瞞著老夫,那些秘密計劃就極有可能會與呂德有關係!老夫需要儘快摸清七皇子的真實計劃!」

經過朱和堅的暗示之後,王保仁表面上是熄滅了追根問底、探究真相的心思,似乎是不願意再與朱和堅的真正計劃扯上關係,以防是那些不能見光的手段曝光之後牽連自己。

但實際上,王保仁私下裡依然會想辦法探究朱和堅的所有機密。

只要知曉了朱和堅的機密,王保仁就擁有了更多底牌、也就擁有了更多手段可以鉗制朱和堅,他自然不會放棄。

在官場之中,明面上知曉真相是一回事,私底下知曉真相則是另一回事。

某些事情固然是需要「難得湖塗」,某些情況下也是知曉內情越少越好,最好是一問三不知。

但這種「懵懂無知」的前提,是要「揣著明白裝湖塗」,而不是真無知、真湖塗。

明面上可以完全不知內情,但私底下卻要洞悉全貌。

作為一名政客,明面上的訊息來源總是越少越好,但私下裡的情報收集則是越全越好,可謂是鴨子划水、暗中使勁。

明面上完全不知內情是為了出事之後徹底撇清自身干係,私底下洞悉全貌則是為了爭取最大利益、伺機出手摘桃子。

王保仁同樣是深諳此道。

*

卻說,就在周尚景、宋承仁、霍正源、朱和堅、王保仁這些大人物各有算計、動作頻頻之際,一些身在局中的小人物也沒有閒著。

作為七皇子的心腹近衛、「嘲風」組織的主持者,郭守忠這個時候已經在朱和堅的命令之下,連夜離開了南京城,想要儘快聯絡南京城外的「嘲風」死士,以及「嘲風」組織的實際領導者蔣梟。

南京城內剛剛才發生了一場大桉,宋家僕從在兩夥神秘人馬的相互廝殺之際死傷慘重,而郭守忠在這般情況下連夜出城,自然是會引發各方猜忌。

但郭守忠為了儘快聯絡城外的蔣梟,這個時候也顧不上這一點私下猜忌了,只要明面上無法尋到確鑿證據,區區一點私下猜忌根本無法影響大局。

更何況,連夜出城還有一處好處,那就是可以確保沒有任何人可以追蹤自己。

入夜之際,南京城已是城門緊閉,郭守忠因為持有南京鎮守太監席成的手令,所以才可以強令守軍臨時開啟城門。

待郭守忠出城之後,城門立刻就會再次閉合,所以若是有人想要暗中追蹤郭守忠,就需要首先尋到一位與南京鎮守太監席成同等份量的大人物,向這位大人物討取手令,然後才可以再次開啟城門,即便是追蹤之人事先就擁有手令可以開啟城門,但南京城門極為厚重,每次開啟與閉合皆是需要耗費大量時間,而有了這般長的時間拖延,郭守忠早就失去蹤跡了。

所以,郭守忠出城之後,僅是保持了短時間的警惕,很容易就確認了無人追蹤自己的情況,然後就放心大膽的趁夜奔向了南京城以東。

在那裡,有呂家的一處別院莊園。

根據朱和堅的原定計劃,呂德率領「嘲風」死士掘毀了堤壩、引洪水淹沒皇莊之後,全體「嘲風」死士就會藏身於呂家別院暫時躲避風頭,待風波稍稍平息之後再讓他們返回南京城內,等待朱和堅的下一步吩咐。

但很顯然,蔣梟作為「嘲風」死士的實際領導者,他並沒有遵循朱和堅的命令,竟是讓少部分「嘲風」死士提前返回了南京城,更還在鬧市之中與人廝殺、讓宋家僕從死傷慘重,不僅是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更還讓「嘲風」組織面臨著形跡洩露之危機,直接威脅了朱和堅接任儲位的大計。

這般危機之下,郭守忠自然是心情急切,出城之後也不顧夜間趕路的危險,快馬加鞭的向著呂家別院的位置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