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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觀而言,德慶皇帝雖然是驕奢淫逸、好大喜功、冷漠寡恩,但實際上也算是一個很勤勉的皇帝。

自他登基以來,除了幾次南巡期間,每天早朝基本就沒有中斷過,也至少會留在御書房一個時辰批閱奏疏,所有朝廷重要政務都會親自過問。

雖然,趙俊臣認為德慶皇帝的“勤勉”本質上只是抓權不放——他若是稍稍顯出一點放權懈怠的跡象,只怕是整個廟堂早就變成周尚景的一言堂了——但依舊不能否認他確實是一個勤於政務的皇帝。

但這一次,因為太子朱和堉與藩王們的官司,德慶皇帝已經有近十天沒有召開朝會了,卻還是近十年以來的頭一次。

或許,德慶皇帝也很清楚,在目前的廟堂局勢之下,只要他正式召開朝會,就意味著朱和堉的廢黜之事正式進入倒計時,再也沒有挽回餘地。

德慶皇帝與朱和堉之間固然是有許多觀念衝突,他甚至還會嫉妒朱和堉的朝野清譽,但畢竟曾經對朱和堉寄以厚望、傾注了許多心血、也有些父子之情,這個時候難免是有些於心不忍。

然而,無論德慶皇帝如何作想,朝會終究是要重開的。

就在趙俊臣晾了李如安兩天時間之後,朝會終於是再次召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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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安身為御書房管事太監,自然是明白今天這場朝會的意義——這將是影響到儲位廢立的重要時刻。

而七皇子朱和堅前幾天招攬他的事情,顯然也是與儲位廢立之事息息相關!

根據李如安的猜想,這般重要的局勢變動之際,趙俊臣絕不可能是無動於衷的,也必然會有許多事情需要自己暗中配合!

所以,趕在今天早朝正式召開之前,趙俊臣無論如何都應該給自己回信了。

於是,這一天李如安依然是早早的離開了房間,尋理由在御書房滯留了一段時間,一直等到聽說德慶皇帝已經駕臨太和殿召開朝會之後,才再次返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在李如安想來,只要是趙俊臣心中稍稍重視於他、或者是有心想要插手儲君廢立之事,這就是最後的聯絡機會了!若是錯過了這個時機,一旦是今天朝會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李如安也根本沒辦法配合趙俊臣。

然而,當李如安迫不及待的再一次的開啟暗格之後,卻發現暗格之中依然是空無一物。

顯然,趙俊臣依然沒有給他回信。

看著空蕩蕩的暗格,李如安的表情不由是陰晴不定。

他也清楚,趙俊臣一定會發現自己那封密信之中存著討價還價、趁機要挾的意思,他知道趙俊臣察覺到這一點之後一定會不高興,他想過趙俊臣也許會答應自己提高地位待遇,也想過趙俊臣有可能會斷然拒絕自己,他甚至已經準備好了迎接趙俊臣的憤怒,但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趙俊臣會不理自己!

這種無視,要比趙俊臣明確表達不滿可怕得多!

李如安竭盡全力的想要讓自己冷靜,但依然是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疑神疑鬼。

無限的聯想空間、各種各樣的可能,更是讓李如安愈是腦補就愈是感到害怕!

已經過了兩天時間了,趙俊臣為什麼一直都沒有聯絡自己?

難道說趙俊臣完全不在意朱和堅的動向?不可能!否則趙俊臣就不會刻意提醒自己小心朱和堅!

難道說趙俊臣並不打算插手儲君廢立之事?也不可能!否則他就不會這般關注朱和堉與朱和堅兄弟二人!

或者是趙俊臣收到自己的密信之後,因為事關重大的緣故,所以是遲遲無法做出決定?更不可能,趙俊臣絕不是這種猶豫不決的性格!

一陣胡思亂想之後,李如安突然間聯想到了另一種可能,頓時是面色大變!

難道說,趙俊臣已經針對儲君廢立之事有了某個計劃,但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立場與忠心,所以就刻意把自己排除在外?

難道說,趙俊臣已經不再信任自己,所以也就不再需要自己,不再期望自己提供助力了?

難道說,趙俊臣已經開始敵視自己了?

若是趙俊臣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不再需要自己、甚至是敵視自己……以趙俊臣一貫以來的作風與手段……再考慮到自己曾經接觸到趙俊臣的許多秘密,如今的位置也是極為敏感……

想到趙俊臣這些年來明裡暗裡的所作所為、尤其是趙俊臣在陝甘三邊期間所展現的殺伐果斷與雷厲風行,李如安逐漸是面色蒼白!

一時間,李如安只覺得後心發涼,就好似有一根匕首正抵在脖子上隨時都會插入!

“不行!趙俊臣絕對不能拋棄我!我還可以為他辦事!我至始至終都沒打算背叛他!我最多也就是向他索要一些好處與地位罷了!他、他憑什麼就因為這麼一點事情就懷疑我、拋棄我?他難道就不擔心我徹底投向七皇子?若是他真想要對付我,大不了魚死網破,我幾乎每天都能見到德慶皇帝,我也與七皇子有聯絡,我可以向他們告發趙俊臣的野心……”

李如安喃喃自語著不惜一死相搏的決心,但他的面色卻依舊是毫無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