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趙俊臣不由是輕聲誦唸著這首《十不足》,反覆好幾次。

到了最後,更是自己胡編了一個小曲,拍著大腿、閉著眼睛,輕唱了起來。

當轎子抵達了趙府之後,趙俊臣的表現已經再一次的恢復如常。

返回趙府之後,趙俊臣原本是想要先去後宅見一見自己的幾位妻妾、向她們報一聲平安。

然而,趙俊臣剛剛邁步走入趙府,就聽到府裡管事稟報,稱是幾位徽商領袖——林雲璞、白明宇、戴逢福等人,不久前已經抵達了趙府,如今正在府中客堂等候著趙俊臣的接見。

聽到稟報之後,趙俊臣無奈搖頭,道:“這些徽商,當真是訊息靈通,我不過是剛剛返京一個時辰,他們就已經收到了訊息、趕到府裡等我了,也不讓我稍歇片刻……”

口中抱怨之際,趙俊臣也改變了腳步方向,向著趙府的客堂走去。

*

雖是有些抱怨徽商們的求見急切,但趙俊臣邁步進入趙府客堂之際,卻已是換成了一張笑臉,率先說道:“各位見諒!本閣返京之後,先是去了宮中一趟,向陛下稟報建州女真請降的事情,耽擱了不少時間,卻是讓各位大老闆久候了!”

見到趙俊臣現身,林雲璞、白明宇、戴逢福三人連忙是起身行禮。

他們上次見到趙俊臣還是半年多之前、組建“聯合船行”的時候,那時候趙俊臣還是一個聲名狼藉的戶部尚書,但如今趙俊臣卻已然是戰功赫赫、名揚天下的內閣輔臣了,地位可謂是不可同日而語,所以這幾位徽商見到趙俊臣之後,態度也是愈發謙卑起來。

林雲璞連忙說道:“趙閣臣權高位重,乃是國之柱石,自然是日理萬機,我等幾人就算是等候再久也是心甘情願,只要是趙閣臣不要嫌我等打擾就好!”

白明宇則是討好道:“我們這次拜訪趙閣臣,主要是為了道喜而來!聽說了趙閣臣在陝甘三邊的赫赫戰功,又進入內閣輔佐政務、被陛下冊封為不世新成伯之後,我等徽商就皆是歡喜不盡,連忙是快馬加鞭的趕來了京城,想要親自向趙閣臣賀喜!”

隨後,戴逢福則是從袖子裡掏出一份禮單,雙手捧著交給了趙俊臣,笑道:“這是我等徽商的一點心意,還請趙閣臣收下。”

趙俊臣讓三人免禮之後,就收下了禮單,隨手放在一旁,似乎是並不在意這份禮單的輕重,但他對待這三人的熱情,卻是悄然間變得真實了許多。

接下來,趙俊臣與三位徽商領袖先是漫無邊際的聊了一些閒話,趙俊臣向他們講訴了一些陝甘三邊的事情,讓這三人皆是撫掌讚歎、趁機討好,這三人也向趙俊臣稟報了“聯合船行”這半年以來的情況,同樣是成果喜人、收益豐厚,讓趙俊臣不由是連連點頭稱讚。

隨後,林雲璞則是不經意間提到了趙俊臣即將要在北方各省推廣商稅整改的事情,似乎是也想要參與其中。

對於林雲璞的試探,趙俊臣則是笑容不變的直接拒絕了。

北方是晉商的勢力範圍,南方是徽商們的勢力範圍,當初趙俊臣在南方各省推廣商稅整改的時候,就沒有讓晉商們參與,如今北方各省也即將要推廣商稅整改之事,趙俊臣自然也不會讓徽商們參與其中。

就像是德慶皇帝總會出手平衡廟堂各派系的勢力一樣,趙俊臣也在徽商與晉商之間玩弄著相互制衡的權術,並不會讓任何一方的勢力過於強大,讓雙方的財力與影響力相互制衡,然後趙俊臣才容易控制他們。

更何況,北方各省的商稅整改計劃,不僅是趙俊臣為了增強朝廷財政收入的考慮,也同樣是拋給晉商們的一個肉骨頭,就是為了轉移晉商們的注意力,讓他們不再是與建州女真以及蒙古各部進行走私生意。

所以,若是讓徽商們也參與到北方各省的商稅整改計劃,晉商們不僅會心中不滿,收益也會降低,說不定就會重啟走私通敵的生意,這是趙俊臣絕對不能容忍的。

見到趙俊臣的這般態度,林雲璞等人倒也沒有太過失望,這本就是他們早有預料的事情,只是想要試探一下趙俊臣的態度,並沒有抱著太大的希望,見到趙俊臣直接拒絕之後,他們就不再多提了。

再然後,這幾位徽商卻又開始談了另一件事情——而這件事情,才是他們這次拜訪趙俊臣的真正目的。

只聽白明宇突然嘆息一聲,道:“我等這次趕來京城拜訪趙閣臣之前,曾是聽說了一個訊息……說是前任內閣首輔沈常茂垮臺了,是因為他利用漕運衙門的漕船行了走私之事!

唉,自從‘聯合船行’成立之後,朝廷的商稅已是極低,沈常茂身為當朝首輔竟然還是為了區區小利、冒著天下之大不韙以走私而牟利,這件事實在是太不應該了,鄙人生平最是厭惡那些逃稅走私的行徑,聽說了這件事之後也是心中激憤,也怪不得陛下會罷免了他的官職。”

白明宇在加入“聯合船行”之前,曾經是江南地區最大的走私商人,這個時候卻是義正言辭、滿臉凜然。

另一邊,戴逢福則是一副憂國憂民的態度,馬上就提出了質疑:“朝廷罷了沈常茂的首輔之位,固然是大快人心,但漕運衙門這一次公器私用、把漕船借給沈常茂走私牟利,難道就沒有任何過錯嗎?依小人來看,漕運衙門的過錯比沈常茂還要更大!但偏偏朝廷只是追究了沈常茂的罪責,對於漕運衙門的過錯卻是一字不提,這就有失公允了!”

林雲璞也是肅容點頭道:“是啊,漕運衙門的積弊極大,衙門裡的所有官員也都是貪心妄為之輩,利用漕船之便利,每年都有大量的走私之事,這一次只是沈常茂走了黴運東窗事發罷了,實際上沈常茂的那點走私數量對於漕運衙門而言只是冰山一角罷了……若是朝廷想要徹底打擊京杭運河的走私,就絕不能無視了漕運衙門的惡行!”

白明宇偷偷打量著趙俊臣的表情變化,介面說道:“其實吧,隨著咱們‘聯合船行’的規模越來越大,這漕運衙門的權職就已經顯得有些多餘了!朝廷每年運往京城中樞的漕糧與漕銀固然是關係到了國本,但漕運衙門每年運送漕糧與漕銀的時候都會整出一些么蛾子,可謂是事倍而功半……要我說,朝廷還不如把漕運之事直接交給咱們‘聯合船行’,以咱們‘聯合船行’的實力,接手了漕運之責以後不僅是成本更低,也不會像是漕運衙門一般公器私用、效率低下,對朝廷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聽到這幾位徽商一句接一句的講話,趙俊臣終於是明白了他們這次拜訪自己的真正目的。

原來,貪心不足乃是人之本性!

隨著“聯合船行”的規模越來越大、生意越來越好,徽商們的野心也是越來越強。

到了現在,他們已是看著漕運衙門礙眼了起來,甚至還想要吞併漕運衙門的部分權責!

對於徽商們的這般變化,趙俊臣的心中既是欣慰、也是警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