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顯然是說趙俊臣的戰績對於建州女真而言不值一提了。

趙俊臣用眼角瞥了這名漢人模樣的謀士一眼,問道:“漢人?”

與此同時,趙俊臣發現玄燁身邊竟是有好幾名漢人模樣的謀士,甚至還有兩名漢人模樣的武將。

這名漢人謀士卻是傲然抬頭,說道:“我名叫錢通,乃是德慶十一年的進士,曾在遼東擔任過知府之位,但十年前蒙受雄主之招,辨識大勢、棄暗投明,如今官居建州女真的撫剿使之職!”

趙俊臣輕哼一聲,冷聲斥道:“只是一個忘宗數典之輩!也配在本閣面前妄言?”

錢通卻是搖頭道:“明朝早已是從根上糜爛了,任誰都能看明白大廈將傾之勢,我雖是投效建州,但從未忘記祖宗,漢人之所以是漢人,不在於血統,而在於文化使然,我亦是為了延續儒家傳承……”

然而,不等錢通搖頭晃腦的說完自己的觀點,趙俊臣卻已是看也不看他一眼,任誰都能看出他的不屑一顧之意,只是把目光轉向了玄燁,問道:“你們兵強馬壯的建州女真如今想要主動請降大廈將傾的朝廷,這件事情對於雙方而言都不是一件小事,就別站在這裡耍嘴皮子了,還是進大帳之中詳談吧。”

這一番話,頓時就把錢通的誇誇其談憋了回去,讓他漲紅了老臉。

玄燁深深看了趙俊臣一眼,只覺得自己必須要徹底打壓趙俊臣的囂張氣焰,於是就點頭道:“也好!……不過,嘴皮子的事情固然不必要了,但你我雙方在談判之前,還有一件真刀真槍的事情需要解決!”

趙俊臣眉頭一挑,問道:“真刀真槍的事情?何事?”

玄燁面無表情的緩緩說道:“對於這場談判,我一直都是誠意十足,也一直都在節制麾下的勇士們,讓他們不可擅自與明朝邊軍發生衝突!三天之前,我派了一隊勇士進入明朝疆土,原本只是為了給趙大人送信約定今日的談判之事,沒曾想宣府鎮卻是反應激烈,直接派出了萬餘軍隊想要迎戰!建州勇士們礙於我的強令,並沒有當場與宣府鎮的邊軍較量一番,留下了書信之後就當場退走了……

這件事本來也沒什麼,但聽說宣府鎮的官員竟是把這件事情說成了一場大捷到處宣揚,這就讓我建州女真的勇士們不大服氣了,一直是在我這裡鬧著要與宣府鎮邊軍重新較量一場!建州女真向來是以騎射武勇而立國,這種事情我也無法壓制他們,若是一味彈壓的話他們也許就會妄自生事,這場談判只怕也就要難以持續了!

依我看,趁著這次機會,還是真刀真槍的較量一番、化解一下兩軍怨氣比較好……當然,也不能兩軍擺陣作戰,傷亡太大會傷了和氣,就讓三天前的兩邊領軍將領下場,單獨較量一下弓馬刀槍的技藝,如何?”

玄燁的這一番表現,顯然是想要趁機展現建州女真的武勇、打壓趙俊臣的傲氣、搶佔談判先機。

這個時候,趙俊臣若是拒絕,那就是示弱了。

於是,趙俊臣轉頭看向了趙子城。

趙子城一向是心高氣傲、有志於戰場功業,他這一次原本是應該留在大後方坐鎮的,卻是主動要求跟隨趙俊臣、想要親自參與這場談判,就是為了增加自己的政治資本,趙俊臣想到趙子城不同於關武元那樣的純粹草包,至少他的武藝還是很不錯的,也就同意了他的要求。

但趙俊臣與趙子城二人皆是沒有想到,這場談判還沒開始就需要趙子城親自下場比武了。

聽到玄燁的表態之後,趙子城的表情有些陰晴不定,但很快就恢復了一貫以來的傲氣模樣,仰首道:“我乃是朝廷的宣府總兵趙子城!三天之前,就是本總兵親自領兵擊退了你們建州女真!若是建州女真的將領不服氣的話,本總兵也願意讓他們領教一下本總兵的本事!”

見趙俊臣並沒有反對,玄燁就指著自己身後一位建州女真將領,解釋道:“他是圖海,乃是我建州女真最驍勇善戰的勇士之一,三天之前就是他領兵向趙大人送信的,事後也一直是不大服氣,既然是趙總兵願意下場比武,那就由他與趙總兵切磋一下吧。”

說完,玄燁又向圖海點頭道:“談判在即,不要傷了這位趙總兵的性命!”

圖海抱拳領命,用半生不熟的漢語大聲說道:“大汗放心,我會留下他性命的!”

見到玄燁與圖海這般輕視自己,趙子城頓時就漲紅了臉頰,冷笑道:“刀槍無眼,若是我在你身上捅個窟窿,可別怪我狠辣!”

就這樣,雙方議定了比武事宜,然後就在大帳之外清空了一片場地,趙子城與圖海各自乘馬持兵準備,趙俊臣與玄燁二人則是命人搬來了桌椅,落座於不遠處觀看。

比試之前,玄燁看了趙俊臣一眼,心中不由是有些好奇。

建州女真的武勇可謂是世人皆知,而圖海則是建州女真之中的盛名武將,相較而言趙子城的戰績聲譽就要差了不少,這場比武的勝算也不高。

在玄燁的眼中,趙俊臣乃是一個奸猾睿智之輩,按理說是絕不會同意這場比武的,畢竟趙子城一旦戰敗之後就會讓這場談判失了先機,所以玄燁提議比武的時候,心裡就已經準備好了趙俊臣會是尋找理由婉拒的情況,卻沒想到趙俊臣竟是完全沒有拒絕之意。

這讓玄燁不由是有些意外,暗中也有些忌憚,只覺得趙俊臣只怕是另有扭轉局勢的手段。

玄燁從來都不敢小覷趙俊臣,就不談趙俊臣在陝甘三邊的赫赫戰功了,玄燁也派人打探過趙俊臣近年來的諸般事蹟,只覺得趙俊臣乃是明朝國之柱石一般的賢臣,要比德慶皇帝、周尚景等人還要難纏的多,是建州女真今後必須要最為警惕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建州女真這一次嚮明朝皇帝主動請降,從某方面而言就是被趙俊臣逼得,若不是趙俊臣把晉商們的注意力轉向了川鹽開發與商稅整改等等方面、又打壓了晉商們的邊境走私行動,建州女真的今年糧荒也不會是這般嚴重,更不會被迫嚮明朝皇帝請降了。

此時,見到趙俊臣老神在在的模樣,玄燁忍不住開口問道:“趙大人難道就不怕這位趙總兵落敗嗎?還是說,趙大人對這位趙總兵的武藝很有信心?”

趙俊臣轉頭看了玄燁一眼,緩緩道:“我與趙總兵並不熟悉,只聽說他弓馬嫻熟,但究竟有多厲害就不清楚了……但我並不擔心他的落敗,他就算是落敗了,我方最後也不會敗!”

趙俊臣的這番話,讓人聽得不明不白,玄燁又是眉頭一皺,就想要追問。

但就在這個時候,隨著一聲金鳴響起,趙子城與圖海的比武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