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臣來到午門後,沒過多久就得到了德慶皇帝的覲見准許。

然而,在一個小宦官的帶領下,趙俊臣卻發現自己所去的位置既不是養心殿,也不是御書房,而是皇宮更深處。

這個發現,讓趙俊臣不由心中暗暗驚疑,眼看已是快要到後宮了,趙俊臣拉住前面帶路的小宦官,問道:“這位公公,咱們這是要去哪裡?陛下不在御書房和養心殿?”

那小宦官恭敬的答道:“回尚書大人的話,陛下正在皇子書堂考校諸位皇子的學問呢,聽說您來覲見後,就讓咱家把您領到皇子學堂覲見。”

聽小宦官這麼說,趙俊臣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在前世,受那些不靠譜的電視的影響,趙俊臣初時還以為像他這樣的寵臣,會在帝王身邊時時伴駕,甚至可以出入宮闈禁地。

但經過這些日子與德慶皇帝的接觸,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德慶皇帝雖不是一位勤政帝王,但批覆政務依然耗去了他大量時間,除此之外,又要應付後宮嬪妃,又有諸般雜事需要處理,再加上德慶皇帝自己的事情喜好,如此一來,即使是趙俊臣這樣的寵臣,又有多少空閒時間可以伴駕?

事實上,所謂“寵臣”,也不過覲見皇帝時方便一些,被皇帝召見的多一些,皇帝無聊時會被首先想起來,僅此而已。自回京之後,趙俊臣與德慶皇帝見面的機會,實際上並不比那些內閣重臣們多多少。

至於出入宮闈禁地,更是不可能的事情,而這次得到德慶皇帝准許,在皇子書堂覲見,已是趙俊臣最深入皇宮的一次了。

想到這裡,趙俊臣又問道:“這位公公,不知陛下在考校哪幾位皇子的學問?”

那小宦官答道:“回尚書大人的話,在京的幾位皇子都在。”

趙俊臣眉頭微皺,繼續問道:“太子殿下也在?”

見小宦官點頭應是,趙俊臣心中輕輕嘆息了一聲。

趙俊臣雖然不怕麻煩,但也不喜歡招惹麻煩,自回京之後,對太子朱和堉一直都是能躲則躲,今天躲不過,怕又是一番爭鋒相對。

不過,趙俊臣亦不能違背德慶皇帝的旨意,所以只得跟著小宦官向著皇子書堂走去。

………

“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來到皇子書堂之後,趙俊臣垂首而入,不敢左右打量,只是向著德慶皇帝行禮道。

德慶皇帝今日心情頗佳,見到趙俊臣後,亦滿是溫和笑意,說道:“趙愛卿來了?你倒是趕得巧,來朕身邊,看看朕的這些皇子學問如何,你是二十九年的狀元,學問才華都是有的,倒可以幫著朕評點一番。”

趙俊臣起身,來到德慶皇帝旁邊下首處站定,然後笑道:“陛下謬讚了,諸位皇子繼承了陛下血脈,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即使只有陛下十分之一的聰慧與勤奮,才華學問就已是遠高於臣了,臣又哪有資格評點?今日有幸在這裡覲見陛下,能見識到諸位皇子的風采,能聽到諸位皇子的高見,已是臣上世修來的福分了。”

經過這些日子的鍛鍊,在德慶皇帝面前,這些肉麻之言,趙俊臣已是可以面不改色的說出來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笑罵道:“你這溜鬚拍馬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就知道說好聽話。”

話雖然這麼說,但看德慶皇帝的神色,卻是十分受用。

所以,趙俊臣雖被指責,卻也不擔心,反而搖頭道:“陛下這卻是小覷臣了,臣之所言皆是發至肺腑,又何來的溜鬚拍馬?”

話聲剛剛落下,就聽到一聲熟悉的冷哼聲。

趙俊臣趁機抬頭一看,卻見皇子書堂內正坐著六位皇子,其中自以太子朱和堉為首。此時,朱和堉正冷眼看著趙俊臣,之前的冷哼聲,亦是朱和堉所發。

對於這聲冷哼,德慶皇帝好似沒聽到一般,只是笑著向趙俊臣解釋道:“朕正與諸皇子評點古今各朝的利弊之處,諸位皇子各選一朝,太子正評點唐朝利弊,諸般論斷倒是精闢。”

說話間,德慶皇帝又向太子朱和堉點頭道:“太子你繼續吧。”

太子朱和堉點了點頭,也不再看趙俊臣,只是繼續說道:“正如兒臣之前所言,唐朝之繁榮強盛,尤以‘貞觀之治’最為可取,唐太宗亦堪稱是古往今來少有的聖君明主,其在位期間,政治開明,親賢臣遠小人,虛心納諫,厲行儉約,文教復興,百姓休養生息,各民族融洽相處,終使唐朝國泰民安,萬國來朝,名傳千年。”

頓了頓後,太子朱和堉又說道:“由此可見,為人君者,納諫、用人、愛惜百姓,可謂是重中之重,說是帝王三要也不為過,只要做好這三點,自可盛世再現,此乃兒臣淺見,還請父皇評斷。”

聽到太子朱和堉的評斷,尤其是最後幾句,已是有了勸諫的意味,雖說有理,但德慶皇帝卻不由眉頭微皺。

不過,這般時候,德慶皇帝也不好擺臉色,只是向其他皇子問道:“太子之言,你們怎麼看?”

面對德慶皇帝的詢問,諸皇子皆是唯唯諾諾,或是讚歎太子之言,或是重複太子之評斷,卻沒有一人反駁,更沒有一人能提出較為新穎的觀點。

其實,這也正常,明朝時期,皇子們十歲左右封王,二十歲左右就會得到封地,少有例外,看似待遇優厚,但明朝對藩王的限制,也最為嚴格。待有了封地後,藩王不可離開封地,無詔不得返京,兩王不得私見,稍有不對,就會被貶為庶民,敢於參與政事的,少有能落得好下場,唯有怠於酒色的那些荒唐王爺,才會被尊為“賢王”。

更有甚者,在中都鳳陽,有一處監禁之地,專為關押宗室所用,明朝數百年來,那裡被圈禁的宗室數量只增不減,到了德慶皇帝時期,那裡已是隨時都關押著上百位皇室宗親,其中亦不缺親王郡王之尊。

而朱和堉身為太子,在諸皇子眼中就是未來的皇帝,又怎敢輕易反駁?自然是朱和堉說什麼就是什麼,就算有什麼高明見解,也不敢在朱和堉面前顯擺,唯恐會引起朱和堉的猜忌。

見到這般情況,趙俊臣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他還真希望能出現一位敢與朱和堉打擂臺的皇子,若是那樣的話,趙俊臣亦不介意暗中支援一下,可惜這些皇子懾於明朝歷代帝王對皇室宗親的諸般壓制,雖然年紀輕輕,卻不見有絲毫銳氣。

另一邊,德慶皇帝見皇子們如此懦弱,說話間還時不時偷瞄著自己與朱和堉的臉色,亦是有些不快,父親總是望子成龍,見諸皇子如此不成氣候,德慶皇帝自然不會開心。

當然,若是有皇子一鳴驚人,風頭壓過了朱和堉,德慶皇帝的心情是開心還是猜忌,就不好說了。

看了一眼正垂手而立的趙俊臣,德慶皇帝神色一動,突然問道:“趙愛卿,你對太子之言,又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