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其實他們心裡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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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權的思緒飄得有點遠,他緩緩地說起了從前的那些事情。方千覓也在這時悄悄開啟了手機的錄音功能,她必須把賀權說的話全錄下來。
“二十九年前,知年在這間醫院出生了。當時阿英她難產,差點就這樣去了,但最終還是靠著意志挺了過來。
但知年剛生出來就被送去了保溫箱,他嗆了羊水,還得了吸入性肺炎。他在保溫箱裡一待,就是大半個月,我們把家裡所有的積蓄都花光了,才救了他的命回來。
我們本以為,挺過了這一關,好日子就在後頭。畢竟他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嘛。然而,知年這個孩子總是和我們不對付。自他出生後,家裡就一直黴事不斷。
我下崗了,阿英病倒了。
甚至在我們最焦頭爛額的時候,知年還總是三天兩頭地生病,他有腸絞痛,天天黃昏的時候,都會聲嘶力竭地大哭個不停。
那段時間啊,我們真的絕望地覺得,就算是世界末日,日子也沒這麼苦。還好,那時,我村裡的公共田賣了出去,村裡的每戶人都分到了一筆不小的錢,我們才能熬過去。
再後來,也就是你知道的那兩件事,阿英連續懷上兩個女娃,都被知年連累得沒了。我們總覺得,知年這孩子投胎到我們家裡來,不是來報恩的,更像是來報仇的。於是我們就去找了當地最出名的問米婆,問了這件事。
果然,問米婆告訴我們,我們前世害了知年的家人,所以他這一世故意來我們家報仇。他命犯孤星,但凡和他沾上一點關係的人,輕則黴運不斷,重則沒命。
問米婆說,如果我們想要活命,必須要和知年劃清界限,和他的關係越是疏遠,我們的生活就會過得越好,當然另一方面,知年的人生也會因為遠離了我們而變得更好。
否則,我們要是和知年感情越好,相處越親密,我們和他都會黴運不斷,一生不得安寧,直至剋死我們,也剋死他自己。
一開始,我和阿英都不是很相信問米婆的話,總覺得她是在胡說八道,這世上哪有孩子生下來就是要禍害自己父母的?
一直到後來,知年不懂事,拿了家裡的老鼠藥倒進米缸裡被阿英發現後,我們才相信,問米婆說的是真的。如果不是阿英煮飯的時候,聞出了那米有異味,以為是米壞掉了,直接換了一袋米的話,我們一家人都會因為那一袋米而命喪黃泉。
我們開始思考,問米婆說的話,如果是真的話,我們應該怎麼去疏遠知年。”
賀權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好久。他的神情有些茫然和憔悴。
似乎也在思考著他和姜英當年所做的那個決定是不是正確的。
方千覓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這個原因。他們不是恨賀知年害他們失去了兩個孩子,他們只是為了保護他們自己,同時保護賀知年。
他們的初衷是好的,但做法卻完完全全地錯了!
賀權口中所謂的問米婆,是指以給人占卜吉凶預測禍福為職業的那種女人,多數為中老年婦女。她們可以與另一種世界的人溝通,然後透過一種方法與陰界兵馬溝通把你想找的去世的親人帶上來和你交流。
方千覓是唯物主義者,她從不相信鬼神之學。所以聽到賀權談起問米婆,她就知道這完全是迷信。
這世上怎麼可能真的有人能通靈?有的話,那些冤案又怎麼可能破不了?隨便找個問米婆把受害者的靈魂喊上來,不就能自述被害經過了。
所以信問米婆的人,都是心理使然罷了。
下面的事情,就算賀權不說,方千覓也猜到了。他們就是這樣一步步地將賀知年排斥出這個家裡,讓他以為自己不被父母偏愛,以為自己是個外人。
她忍不住問,“叔叔,直到今天,你還是覺得那個問米婆的話是對的,你們冷落賀知年是對的,對嗎?”
賀權露出無奈的表情,坦白道,“我不知道對不對。但事實上,從我們開始冷落知年,儘量讓他不開心,讓他不與我們親近後,我們的日子真的在一點點地變好。
我們懷了第四個孩子,孩子很健康平安地出生了,並且從小到大都沒怎麼生病。
後來,我開了飯店,掙了很多的錢,我們的苦日子到了頭。
另一方面,自從我們疏遠冷落了知年之後,他也沒怎麼生病了,小時候三天兩頭就要打針吃藥的他,漸漸變得強壯起來,他很少生病,上了學之後,學習成績也一直很好。
你看看,他現在多優秀啊,一個人掙了那麼多的錢,帶攜了他弟弟,也養了我和阿英,我們現在幾乎都不用幹活了。
所以啊,即便有些時候,我看著他難過的樣子,心裡不忍,也只能咬著牙,堅持下去。
我們這樣對待他,都是為了他好。哪怕再難熬,我們也不會把真相告訴他,就是怕他知道我們這樣冷落他,是為了保護他之後,會和我們重新變得親近,然後讓厄運再次降臨到我們家裡。
可他終究是個缺愛的孩子,我們又怎麼會看不出,他心裡依舊還依賴著我們。我們想讓他對我們死心,就故意在他面前更疼知溫多一點,讓他覺得我們偏心,恨上我們。
可事實上,我和阿英心裡其實更疼知年多一點,因為我們都覺得虧欠了他。這些年,阿英向知年要這麼多錢,不是真的為了知溫,是為了知年。
她都收著,就是想著等哪天,我們都不在了,她把這些錢全還給知年,就當是彌補我們對他的虧欠。你以為,我們每一次把知年推得遠遠的時候,我們心裡不疼嗎?
我們縱容知溫去欺負知年,我們心裡沒恨過知溫的蠻橫嗎?即便是知溫想從知年手上搶走他工作室的股份,我們也只得演一場戲來幫他。
但最後,其實是阿英用了一晚上時間去勸知溫,拿錢比拿股份實在,他才放棄了要那些股份。
唉,我們……我們是愛著知年的。”
方千覓聽得眼眶紅了,這個時候,她實在不知道是應該心疼賀知年,還是應該心疼賀權他們夫妻倆。
可是歸根到底,是那個問米婆的言論誤導了他們,他們大概也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