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旺冷笑一聲,並不作答,而是森然說道:

“齊飛,別說我看不起你,我馬旺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也絕非見利忘,背信棄義之徒!我師父養我教我是為大恩,我現今為他做點事也是理所當然,更何況這裡雖然危險卻明顯是福緣更大,師父給我機會前來尋造化,我吃飽喝足當然要給師父留點湯喝喝,要不然還留給你不成?你或許不信,但我可以告訴你,今天你若不偷襲我,我絕不會動你!”

馬旺稍稍檢視了一下自己的傷口,發現飛刀穿透手臂,暫不能強行拔出,不然定會血流不止,於是他輕點穴道先止住血後接著說道:

“你與梨仙婆婆雙修近二十年,修為精進神速,現在因練功走火入魔導致毀容也不過才十年時間,如今她又被蕭洛一所傷,縱使她道侶不少可那也是你自願為之,現在你不助其恢復反倒吃裡扒外想要殺她,真乃狼心狗肺!更何況你能偷襲我一次怎麼就不能偷襲我第二次?我信你我就是頭豬!”

聽得馬旺說了一大堆義正言辭的話語,齊飛居然面不改色,絲毫沒有發怒的樣子,也不知是不是將死前的淡定,與先前動不動就會因為此事而發怒的行為大相徑庭。

只見他胸前的衣襟正如飢似渴地痛飲著傷口處滲出的心血,齊飛面色蒼白而又平靜地說道:

“馬兄說了這麼多都未曾正面回答與我,難道真要讓我死不瞑目你才開心嗎?”

馬旺聞言雙眼緊盯著齊飛不放,等了一會兒,看他氣息真的漸弱,這才輕輕一嘆。

事實上,之前的話,說穿了就是他想要拖延時間,自己慣用右手,可現在右臂中刀,戰力驟減,且這齊飛修為本就略高自己一籌,若他暫時封閉心脈,爭取最後一段時間的反撲,那今天說不定自己也得耽擱在這。

可眼前的齊飛雙目死灰,了無求生之意且面色坦然,想必已經接受現實不願再做掙扎。馬旺內心也是複雜,少頃,他還是張口說道:

“我這法棍雖然只是一品法器,但好歹也是貨真價實寶物,可你與我交手之際我便發現,你手中的長劍卻是凡鐵,至多也就是凡人使用的上乘寶劍罷了,與我這法棍都有一定距離,怎能用來臨陣對敵?”

“所以?”

“所以我料定你還有後手,況且梨仙婆婆紮根這清水鎮比我師父要久很多,沒理由不給自己的道侶一件像樣的法器吧?想必插入我手中的簪刀就是你的畢生心血吧?”

齊飛聞言,緩緩點頭,微笑道:

“都說這五花山內馬旺乃是頭號目中無人的憨貨,我以前見你也是這麼認為,沒想到啊沒想到,所有人都被你騙了!”

齊飛的話語中透著苦澀與後悔,他悵然道:

“這褐色短刀應該就是你放下法棍時,最後那一陣摩挲然後藏在手中的吧?應是如此了,你不停用言語譏諷我,想必也是為了影響我的心神,讓我不能發現你的小動作。”

馬旺目無表情的點了點頭,算作預設,緊接著,齊飛已經有些艱難的開口道:

“小弟厚顏想請馬兄幫在下完成最後一個心願,不知?”

齊飛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在等馬旺的回答,而馬旺心中多少也能猜到點他的想法。

這齊飛乃是和他同輩之人,也是清水鎮周圍有名的年輕修士,雖然他是隱霧谷梨仙婆婆的眾多道侶之一,也因身份常常被人嘲笑,但他靈引後期的修為卻是實打實的。

像他們這種年輕修士若非是心高氣傲不願委身下作,早就被招攬到一些三流乃至二流門派的外門去了。

而且他倆過去也是見過數次,有一定交情的,如今卻生死相向即將天人永隔,馬旺不禁有種兔死狐悲之感。

但是他卻沒有答應齊飛的遺願,而是搖了搖頭,甚至連話都沒有接下去,因為這就是如今的修真界。

冷血,殘酷。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股推力一般,將人們逼向一個叫做冷漠的彼岸,全部求那無情之道。

齊飛悲涼地凝視了一眼冷漠的馬旺,而後他努力的抬起了自己的頭,看向了天空。他並不責怪對方,只是不知為何,齊飛忽的想到了隱霧谷裡無數的梨樹。

每當冬去春來,萬物復甦之時,隱霧谷的梨花總是欲拔頭籌般,第一時間在五花山周圍綻放,那一望無際的梨蕊之海、沁人心脾的曼妙梨香,清晰地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仿若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時的他不過還是一個迷失在隱霧谷的少年劍客,就這麼與那正栽種梨樹的女子不期而遇。

那時的他如孤狼般獨自舔舐傷口,那時的他卻又如梨苗般心甘情願被人栽下。

到後來,思緒思緒越飄越遠,越飛越高,直至最終,齊飛的耳中傳來一聲悶響,卻再也感覺不到身體有任何的疼痛了,很輕鬆,又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