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靈已經不大記得了,但那句“減弱了逃避行為以後,症狀就會減弱”聽起來像是自己會說的話。

申集川的精神此時看起來比之前好了一些。

生的神采又悄然順著他微笑的嘴角攀上了他的眼眸,帶著老人所特有的虛弱和慈祥。

“越是想隱瞞,就越是藏不住……”申集川半低著頭,帶著幾分自嘲的笑意,“我以前怎麼就想不明白這麼簡單的道理呢……”

柏靈稍稍有些明白了過來,她望著申集川,忽然意識到,在申集川的眼中,他一度想要隱瞞的病症,想要逃避的過去……歸根結底,都是他害怕去背那個“報應”。

“一開始……我受不了金鳴球的聲音。”申集川笑著說道,“它在我手裡乍響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想把它狠狠砸落在地上……後來,我想了個辦法……”

“嗯。”

“我把它綁在了背上,兩邊的繩子接長一些,這樣拉動細繩的時候,我就不用擔心自己會失手把東西給砸壞了。”

“我今晚聽遠山大夫說起過,”柏靈有些心疼地歪頭,“他說,他在一旁看著都覺得折磨。”

“遠山客畢竟是一個大夫……”申集川低聲道,“……醫者仁心,他受不了是正常的。”

柏靈的身體微微前傾,努力去夠申集川手邊的金鳴球。

申集川見狀,也艱難地將球往柏靈那邊推了推。

球體本身已經有了一些鏽漬。

“……已經壞了。”申集川低聲說道。

“但將軍還是將它帶在身邊。”柏靈抬手,這個金屬球摸起來涼颼颼的,“……您一直都帶著它在身邊嗎,即便在已經不再恐懼巨響以後也是如此?”

“嗯。”

“為什麼……?”

申集川笑了一聲,淡淡道,“可能是……忘不了最初拉響它的感覺吧。”

柏靈拉住球兩端的鐵環,倏然拉開,金鳴球中傳來暗啞的鳴響,如同一隻壞掉的鈴鐺。

如是再三,兩人的目光都落在這隻小小的金鳴球上。

柏靈抬眸,“讓將軍懷念的……是什麼感覺呢?”

然而申集川還是忍不住回想他剛剛拿到金鳴球的那段時間。

刺耳的金屬炸響像是鞭子一樣抽在他的腦海裡,每一記都抽得他皮開肉綻,這些聲音像是魔物一樣勾起了他最本能的恐懼,這樣的痛苦新鮮而激烈,而他一早就打定了主意,不能逃。

再不能逃了。

這真是最好的懲罰了——申集川分明感到,當一種痛苦越重,另一種痛苦就越輕,好像這二者之間可以互相償還。

說這是自欺欺人也好,是作繭自縛也罷,當他終於將當年的一切都一股腦地認下,不再為自己的失誤作任何辯解,也不去為當初的選擇做任何假設的時候,他確實覺得好多了。

在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時候,他在心底為自己換了一樁擔子。儘管這並不比之前的負重更好背,但先前那些莫名的畏懼不見了。

他完完全全認定了自己應當揹負的罪責,再行動起來時,反而覺得輕盈。

這一切的想法順著柏靈的問題,瞬間從申集川的腦海中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