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側臥著,蜷曲著身體,身上蓋著兩層絨絨的羊皮毯。

然而她的右手卻探出了白色的絨毯,垂在塌邊,柔軟的手指微微彎曲。

黑夜裡,一切都帶著一層朦朦朧朧的湛藍,柏靈手上的繭和疤痕在此刻都像是被隱去了,修長的五指看起來白皙而稚嫩,帶著一種任人擺佈的嬌柔。

他伸出手,輕輕撥落柏靈左肩的衣服——百花涯的花碼刺青依舊清晰可見。

這略略出乎蘭芷君的意料,因為對大部分進了百花涯而後又離開的人而言,這道刺青太難解釋,也太過恥辱,大部分人會想方設法把它剜除。

但在柏靈這裡,四年過去了,它還像當年一樣刺眼。

“還要裝睡到什麼時候。”蘭芷君輕聲道,“不是要施美人計麼,我來都來了,你就這麼對我?”

閉著眼睛的睡美人發出了一聲嘆息似的聲音。

柏靈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兩隻手縮回了羊毛毯中,一面打呵欠一面搓著手,然後按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可我累了。”柏靈帶著些微鼻音低聲說道,“今天沒有力氣,我們改天……?”

蘭芷君站起身,用細長的絨草從暖爐那邊引了火,點亮了帳篷邊沿的一盞夜燈。

外頭的人望見了帳篷裡的光,連忙端著一壺熱茶進來——真難為他們是怎麼在外頭天寒地凍的夜風裡,護著這一壺冒著熱氣的開水的。

隨著僕從們的動作,柏靈的帳篷裡升起一陣茶香。

等到所有外人都離去,柏靈也撐坐起來,她在柔和的燭盞下輕輕揉著眼睛。

她的眼窩看起來比白天更深了些,眼皮也微微發紅,知道的是因為睏意和疲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剛剛哭過。

等到差不多適應了燭火的光,柏靈又在自己的床榻上躺了下來,然後側臉望向蘭芷君在燭火旁的影子,沒有半點要下地的意思。

“我有訊息要帶給你。”蘭芷君輕聲道。

柏靈笑起來,她稍稍往床的裡側挪了挪,然後輕輕拍了拍自己的枕頭,聲音繾綣,“怎麼坐那麼遠……坐近點兒說啊。”

蘭芷君不為所動,抬手端起茶盞,“陳翊琮的人馬快要到涿州了。”

柏靈笑了一聲。

“你好像很不在乎麼。”蘭芷君輕輕吹了吹茶麵,“周人的使臣還有幾位這會兒還在國都裡……他若是為你而來,你以為自己能逃得過?”

“那他會做什麼呢?”

“做什麼……”蘭芷君笑了一聲,“無非來年春天的時候,周金再戰。”

“蘭芷君真的會信這種事嗎?”

蘭芷君的動作停了下來,“什麼?”

“帝王會為了自己的私情,發動或是停下一場戰爭。”柏靈的手臂撐著腦袋,側目望著燈下的蘭芷君。

“你不信?”

“是啊,我覺得那都是藉口,如果是放到陳翊琮身上,那就更是藉口了……”柏靈笑著道,“你們好像都挺喜歡這種故事的,是不是?衝冠一怒為紅顏。”

柏靈把身上的羊皮毯裹得更緊了一些,好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一般,她帶著幾分好事者的低笑。

“我的事情要是傳出去,都不知道能養活多少說書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