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芷君雙眉微揚,大概是沒有想到柏靈會問這樣的問題。

她並沒有在笑,眼中卻帶著笑意,然而這笑意非但沒有半點令人感到親近或友好的意思……反而更疏遠。

大雪之中,柏靈像是對寒冷渾然未覺一般,肩背仍像從前一樣挺得筆直。

這樣的情態,不由得讓蘭芷君想起另一個人,一個讓他一直牽掛,又一直憎惡的人。

蘭芷君微微眯起眼睛,又慢慢踏著雪走到柏靈跟前。

“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情,你還記得?”

“我記得呀。”柏靈低聲道,“頂頭上司的事情,我怎麼會不記得呢?”

“那現在忘掉吧。”蘭芷君的眼神變得深邃,“我也不期望你能像從前在百花涯一樣……但如果,你讓我覺得,你變成了一個和其他人一樣無趣的人,後果……會很危險。”

“我很有趣嗎。”柏靈望著對方的眼睛,沒有絲毫閃避,“不知道是什麼地方讓蘭芷君覺得有趣?”

蘭芷君沒有回答。

柏靈略略側頭,輕聲道,“站在岸上看落水的人想盡辦法求生,很有趣嗎?隨便丟一根稻草,對方就用盡全力來爭取這一星半點的希望……你是在享受這種感覺嗎?”

“……”

“抑或者,這種每日在鋼絲上行走,腳下是一片深淵的日子……蘭芷君也已經厭倦了,”柏靈垂眸,輕輕眨了眨眼睛,“這怎麼會是細枝末節的事情呢?”

蘭芷君隱隱覺得心底裡湧起了一點怒火。

但是一想到柏靈或許就是想激怒自己,他忽然又覺得釋然。

他的目光越過柏靈,看向更遠的雪原。

故國已在遠方,這三十多年裡趟過的種種在這一瞬也隨著遠處的歌聲一道滌盪過來。一切都好像是在往好的方向走,但好像又是在往壞的方向走。

這算是在鋼絲上行走,而腳下是一片深淵的日子嗎?

蘭芷君不由得再次伸手,輕輕摩挲自己的下頜——這好像也已經成為了他的一種習慣。

只是在手伸出衣袖的一瞬,掠過的冷風就猛然讓他驚醒。

蘭芷君再次回身,這一次他沒有再理會身後的柏靈,而是向著自己營帳外的守衛使了一個顏色,後者很快上前,帶柏靈回她自己的營帳。

這一晚,蘭芷君一個人坐在軟塌上,他熄了燈,只有帳篷裡的暖爐還在發出橘紅色的光。

戌時前後,有紅髮的侍從端著冰冷的麵食進屋,在亡靈日的這一天,所有金人都禁食葷腥,但好歹還有溫熱的烈酒可以讓人取暖。

蘭芷君不愛飲酒,所以侍從送來的是馬奶茶。

“等等。”

就在侍從將要離開的時候,蘭芷君忽然喊住了她,那侍從有些茫然地轉過身來,抱著托盤,有些害怕地看著眼前的周人。

“把燈點起來。”蘭芷君吩咐道。

侍從很快照做了,屋子裡再一次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