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如的筆停了下來。

“不準加徵賦稅……不是好事麼?”

“好事當然是好事,”柏靈低聲道,“但升明四年、升明五年和升明六年的抗金之戰,也不是憑空打出來的。”

李一如顰眉,“……我不是很瞭解這些。”

“因為一如一直在蜀州吧。”柏靈笑了一聲,喃喃道,“……蜀道難,哪裡的蜀道都一樣。”

李一如點了點頭,“也是,前幾年我跟著我爹在川寧鄉下住,山裡閉塞,我們到升明三年的時候才知道老皇上駕崩了,還連著死了兩個。”

柏靈輕聲道,“朝廷不準下面加賦稅,但北部和東部的戰役又要糧食和火器。京裡拿了一套自己的方案出來要下面執行,但各地的情況又不一樣,所以就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了。”

李一如想了想措辭,將這一段也加在了文書裡。

柏靈等了一會兒,又接著道,“徽州這個地方比較特殊,它和青州共同承擔了大周約莫三四成的火器生產,又和楚州並稱為大周的糧倉……徽南的耕地不能動,農人更不能動,但徽北的採礦也不能停……

“我記得前幾年徽州的流民治理效果顯著,京裡還專門表彰過,現在看來,他們可能根本沒有讓流民安居,而是直接把人抓去採礦了——啊這一段不要寫,這只是我的推測。”

“沒關係,”李一如筆尖飛動,“我標明這一段是推測,沒有實據就行了。”

又過了一會兒,李一如再次望向柏靈,“現在前情都寫完了,接下來寫什麼?”

柏靈沉默不語。

李一如用筆桿撓了撓頭,“……一般應該是解決辦法了吧?因為什麼什麼的緣故,所以應當這樣那樣去做……之類。”

柏靈望著遠處,單手撐著下巴,良久才道,“……不知道啊。”

“你之後是想把摺子送去哪裡?”

柏靈回過頭,見牧成又睜開了眼睛,正目光嚴肅地望著自己。

柏靈笑了笑,“牧大哥不是睡了麼?”

牧成坐了起來,面帶疲倦地看了看李一如和柏靈,“……沒睡著有什麼辦法。接下來怎麼寫,當然是看這封文書究竟是送去哪裡。”

李一如的眼睛亮了起來,“展開講講?”

牧成輕聲道,“……我的想法是託人寄往平京,交給督察院,之後的事情就讓他們去做。我們升斗小民本來就不該管這種事,昨晚那個情形是不得已而為之,眼看有人要炸軍火庫當然不能坐視不理……但點到為止,將事情說清楚就行,最後要怎麼做是上面的事,我們不要陷得太深了。”

李一如點了點頭,“嗯,我覺得牧大哥說得有禮。”

“我同意後半部分,”柏靈輕聲道,“事情怎麼做我們不好管也管不了,把事情說清楚就行,但交給督察院不是個好辦法。”

“為什麼?”牧成問道。

“我昨晚問過老徐,他是怎麼拿到的從礦井往軍火庫的路線,但他不肯說。”柏靈低聲道,“不說不說吧,但這件事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李一如眉頭擰緊,“……什麼意思?”

柏靈看向李一如,“這些人在徽州遊蕩了三年也沒發現是徽州府從中作祟,但兩個月前,事情卻突然就進展飛速,他們不僅知道了突破口在永平鏢局,老徐還直接混成了一個頗有聲望的走鏢人……這不是很蹊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