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暮,這條在同行者口中“七八里”的煙路,走到黃昏時才差不多走完。

隊伍停下來休整,並再次換班。在底下趕了一天車的人回到糧車上頭休息,等到明早再這麼換一次。

柏靈跳下車,和已經坐在車邊的李一如、牧成坐在了一塊兒。

李一如的耳朵裡塞著棉花,臉色比起白天似乎更差了。

“管用嗎,這個?”柏靈指了指他的耳朵。

李一如搖了搖頭。

“平常是管用的,”少年有氣無力地嘆了一聲,“但這一片實在太吵了,尤其是中午那一會兒,吵得我現在都在頭疼。”

“……你都聽見什麼了?”

“不知道怎麼說……”李一如兩隻手抱著手臂,“啊,光是想想就難受。”

“這煙味聞著也不對。”牧成在一旁輕聲道,“不是莊稼秸稈,倒像是採石冶煉。”

“我白天也聽到有人在聊這個。”

柏靈將聽來的談話複述了一遍。

“也是,這麼講就說得通了。”牧成望著糧隊隊尾的方向,“我今天也在奇怪,這條路走下來……我們一路就沒碰見過別的行路人。徽州和江洲之間往來的商客這幾年雖然少了,但也不至於一個人也碰不上。”

“啊……”李一如手裡的乾糧掉在地上,他兩隻手捂著耳朵,“又開始了!”

“什麼又開始了?”

“那個聲音。”李一如佝下腰。

柏靈和牧成都屏住了呼吸,凝神靜聽遠方的聲音——然而四下是火把在“畢畢剝剝”地燃燒,馬匹的低聲嘶鳴,人們的笑鬧……

除此之外,柏靈和牧成什麼也沒有聽見。

正當柏靈和牧成有些無措,三個身型壯碩的青年站在了他們跟前。

牧成抬頭,看向這三人,“你們是……?”

“老徐喊你們過去,”其中一人揚起大拇指,衝著車尾的方向指了指,“這兒換我們!動作快點!”

牧成順著他們的指向看了一眼,“老徐在哪兒?”

“最後一車!”來人口氣不太客氣,“還特麼能在哪兒,老徐不一直在後頭盯著麼?”

牧成點了點頭,“不急這一會兒吧,等我們吃完了手裡的——”

他話還沒有說完,幾個來人已經注意到了蹲坐在地上的李一如。

“特麼跟你說話,你捂耳朵?”青年的火氣竄了上來,“叫你們幾個現在就過去!聽不懂人話?”

李一如正想勉強站起身,對面已經一腳踹了過來,少年本能地用手擋住了面門——對面卻遲遲沒有落腳。

他遲疑地睜開眼睛,見牧成已經一手提起了那人的後領,像拎著一隻兔子一樣,把他拎去了旁邊。

懸在半空中的青年徒勞地蹬腳,茫然地發出一串“誒誒誒誒誒誒——?”

“出門在外不要火氣這麼大。”牧成冷著臉把他丟在了地上,然後拍了拍手,“對人還是要客氣一點。”

李一如鬆了口氣。

“能走嗎?”柏靈看向李一如。

“能。”李一如點頭,“感覺現在聲音輕了一點。”

三人一起往糧隊的末尾走去。

“一會兒到車尾你還是上車休息吧,”牧成提著李一如的肩,“熬過這一段,等到了江洲你再找個僻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