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凝固下來,柏靈僵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好似一座雕像。

直到身後再次變得嘈雜起來,有人的影子落在她身上,柏靈抬起頭,見方才那個跟著宮人離去的年輕男人和老婦人回來了。

年輕男人身上多了個包袱,那包袱被他系在懷中,還有一隻手一直捂著。

“娘,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去喊車來拉人。”那男人輕聲道。

“誒,”那老婦人眼角還噙著淚,聲音亦有些哽咽,“老闆車就行了,讓他們再拿個席子來,卷著……”

“知道知道。”

兩人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們此刻都看見了坐在寶鴛身邊的柏靈,柏靈也正抬頭望著他們。

“你是……?”那男人臉上出現幾分警惕。

“我是寶鴛的朋友。”柏靈低聲道,“聽說她出事了,就來看看。”

聽見柏靈喊姐姐“寶鴛”,那男人臉上的警惕更重了些,“朋友?百花涯裡的朋友還是哪裡的朋友?”

柏靈垂眸,沒有回答,她望向男人和老婦人腳邊的地面,低聲問道,“寶鴛的後事,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打算的?”

“還後事……”那男人皺眉笑了一聲,“你誰啊,管著麼?”

“如果你們家不寬裕,可以交給我。”柏靈答道。

母子二人這時才定睛打量起柏靈——她身上的衣服雖然很素淨,但能瞧得出來,這材質不是普通的粗布衣裳。

男人的眼神移到了柏靈的心口,可惜今日柏靈穿的衣服並不露肩,他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柏靈究竟是不是百花涯裡的姑娘。他也往前幾步,蹲了下來,臉上帶著些微輕浮的笑意,“看不出來,我姐在這兒,還交上了富貴朋友啊。”

柏靈沒有回答。

“我看你小姑娘還長得挺標誌的,你是那個,那個……鑰字號的嗎?我聽說她們一直想拉我姐姐去那邊做事,我姐不肯。”那男人輕聲道,“你們是小姐妹?”

柏靈抬眸望向眼前的男人。

見柏靈一直不回答,那男人心裡已經有了底,他伸手探向柏靈胸口,想要撥開她的衣領看看左肩下究竟是不是帶著百花涯的刺青,然而手還沒有碰著柏靈的外衣,有人便提住了他的後領,將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

“不要動手動腳的!”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是陳信。

陳信隨手將那看起來頗有幾分痞氣的青年丟到一旁。

“郡王殿下。”柏靈低頭行禮。

陳信看了一眼柏靈和她身前平躺的屍體,輕嘆了一聲。

“不必多禮。我方才去蘭字號找你,裡面的人說你到南邊花弄這兒來了,我就跟來了。”

一旁被丟開的男人此時已經在母親的攙扶下重新站了起來,“你們幹什麼!?我姐姐屍骨未寒,你們在這邊打情罵俏?”

“嘴裡放乾淨點!”陳信斥道。

然而,那個男人的腰桿卻好似一下硬了起來,“怎麼的?我們就是要帶我姐回家,是這個小娘子自己說要幫忙料理後事的,我就是確認一下她的身份,怎麼的?”

陳信的隨從怒喝道,“這是上洛郡王,不得無禮!”

那男人愣了一下,旋即便沒了聲音。

這邊陳信還沒有說話,那邊的老婦人已經哭哭啼啼地擦起了眼睛。

“官兵欺負人了啊!”

老人嘴裡說著一些不知所謂的話——這世道真叫人活不下去啊,才將將承受女兒離世的苦痛,眼下又因為一個青樓女子,被郡王刁難啊……

周圍圍觀的人又多了起來,陳信哪裡見過這種架勢,一時間臉竟有些微紅。這裡不在上洛,他調動不了官差來驅散百姓,教坊司的宮人也在一旁冷眼袖手,沒有半點要插手解圍意思。

柏靈望著眼前牛皮膏藥一樣的男人和老婦,忽然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