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的臉上戴著薄紗,她獨自坐在戲臺中間的椅子上,懷裡抱著琵琶。

二樓的看臺上,鄭密往前走了幾步,幾乎把臉都貼在了珠簾上看了好一會兒——確定了,這個不是柏靈。

他輕輕鬆了口氣,往後走了兩步,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準備坐下。

有龜爪子在這時上前,往戲臺右側的紅底絨盤裡放了兩顆鐵球。

“一千五百兩……!”

鄭密一個趔趄,差點沒有坐穩。

“多……多少?”

張守中回頭看了他一眼,“一千五。”

鄭密又站了起來,他幾步上前,走到珠簾前頭定睛細看——這什麼樣的姑娘能上來開價就一千五百兩銀子?

“鄭大人,回來些吧。”張守中有些無奈,“再往前,頭就伸出去了……”

鄭密腳往後縮了縮,還是站在前面聽了一會兒。

大約往後聽了好幾個樂句,鄭密回頭看向張守中,“……張大人覺得這琵琶彈得如何?”

“……嗯,”張守中輕輕捋了一下鬍子,“倒是……一般。”

鄭密點頭,滿臉都是費解,“這我聽著也是一般,就算這小姑娘長得驚為天人,這會兒遮著臉也看不見哪,怎麼一上來也能喊出一千五百兩銀子的——”

“一千六百兩——!”

“一千七百……一千八百兩!”

臺下龜爪子們的傳報聲接連不斷傳來——四下的堂座裡,有許多龜爪子們手裡捧著更小的鐵球依次上前,往紅盤裡加碼。

每加一個球,臺上的龜爪子就報一聲。

鄭密倒抽了一口涼氣。

“我的媽……”

要說百花涯是個銷金窟,這事兒他從來都是知道的。

只是百花涯隸屬教坊司,這裡上的稅從來就只能流進皇帝的內帑,更和他的衙門沒有半點關係,就連有了糾紛,甚至是出了命案,百花涯的案卷也鮮少有走他的京兆尹衙門的——教坊司下有專門的仲裁行。

這個五月牙行,他從前是聽過一兩句風聲的,但若不是今日親眼得見,他也著實沒想到這裡竟能揮霍倒這個程度。

說真的,要是為了聽琴,百花涯裡多得是琴技高超的琴師,要是為了女人……這裡能砸錢的選擇就更多了。

一千八百兩……就為了買下一個琴藝平平、還見不著全臉的姑娘?

“兩千三百兩!”

“兩千八百兩——兩千九百兩!”

瞬息之間,價碼又網上翻了一千。

鄭密扶著近旁的一個凳子,慢慢地坐了下來。

在平京的郊野,一個三口之家的農戶一年的開銷也就二兩白銀。

臺下的價碼還在往上漲。

一曲終臨,紅盤上大大小小的鐵球被捧出重新排列,最後的價格是“四千二百兩白銀”。

“這是瘋了嗎……”鄭密瞠目結舌地望著臺下攢動的人頭,“四千二百兩?”

“鄭大人不必驚奇,”張守中輕聲道,“這價格還不算高。”

“這還不算高?”鄭密眉頭緊皺。

“是啊,你看這姑娘紅盤前頭掛著的牌子,這是汐字號的人——她們今日送來的大部分都是從教坊司出去的罪屬。”張守中輕聲道,“而這些來五月牙行裡買人的,又多半是各地的巨賈,千把兩銀子也就灑灑水……應該都是衝著她們過去的官身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