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冬天,柏世鈞基本上都會親自去一趟何莊,不過今年不一樣,前段時間柏農安進城,他們倆不知是為了什麼,狠狠吵了一架。

柏世鈞雖然溫吞,但某些時候又很固執,更缺乏一些服軟的技巧。

於是今年的探望就由柏奕和柏靈親自上陣,他們背了一些羔片點心和城裡特有的玩意兒下鄉,大伯家的孩子們大概最喜歡這個。

柏奕顛了顛肩上的竹簍,慢慢消化著柏靈的這些話。

“一定要這樣走嗎?”柏奕輕聲道,“……他們,都會傷心的吧。”

“會的吧。”柏靈答道,“但不管沒了誰,這裡的日子都還會繼續過下去。”

柏奕看了看柏靈,“我是覺得,如果我們能好好道別,那對大家來說”

“還有什麼道別比‘無疾而終’更好呢,”柏靈輕聲道,“我覺得昨晚的那次遊船就不錯,我今後也會永遠懷念。”

“不是,”柏奕說道,“我是說,如果我們主動提出要走,也許……他們也不會阻攔呢?”

“如果阻攔了呢?”

“他們想阻攔也沒用,只要皇上答應了就好,”柏奕想了想,“皇上是個以理服人的人。”

柏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個眼神讓柏奕微微有些後脊發涼。

“我……哪裡說錯了嗎?”

柏靈似乎想說什麼,但沉默良久,也只是搖了搖頭。

不知何故,眼前的無人的覆雪田野讓她驟然想起昨夜少年的熾熱目光。

留給她的時間,可能已經不多了。

“你不瞭解陳翊琮。”柏靈這樣說道。

……

柏農安一早就往村口跑了兩三趟,每次都等了幾袋煙的功夫,這會兒午飯的時間已經過了,但前幾天託人捎信來說今天上午到的侄子侄女,還是沒有出現。

正當他要回頭走的時候,雪地裡終於冒出了兩個一高一矮的人影,看起來正努力地快步往這邊走。

“是柏奕和柏靈嗎?”他遠遠喊了一聲。

那兩人聽見了,腳下的步子便從快步走變成了小跑,柏農安笑起來,“不急!不急!”

柏農安是個身型極為壯實的男人,儘管他頭髮已經花白,臉上也像所有經常下地幹活兒的農人一樣佈滿溝壑,但不論是他的腳力或是說話時的中氣,都讓人覺得他與年輕人無異。

他的肩寬幾乎是柏世鈞的兩倍——兩人若是站在一起,幾乎就像是一根竹竿和一棵合抱大樹立在一起那麼誇張。

雖然已經提前知道了柏農安家住在何莊的最東邊,但實際走下這一段路後,柏靈和柏奕兩人還有些詫異——這幾乎就已經算搬出何莊了,四面只有田地,再沒有其他人家。

“大伯怎麼住得這麼偏啊。”柏奕問道。

“嗨,十幾年前的事情了,這片地沒人種,荒著怪可惜的。”柏農安答道。

“沒人種?”

兩人都覺著奇怪——從來只聽過四里八鄉為了爭搶土地打破頭,還沒聽過哪片田荒在那裡沒人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