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翊琮沒有看柏靈的眼睛,而是望向了不遠處湖中圓月的倒影。

船艙中這時忽然傳來一陣爆發的喧鬧聲——似乎是曾久巖在大笑著,嚷嚷著,不知道是在說什麼。

“你今天過得不開心嗎?”陳翊琮忽然問道。

柏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這些感嘆,聽起來都不是很開心。”陳翊琮望向柏靈,“誰惹你了嗎?”

柏靈啞然失笑,然後搖了搖頭。

“沒有人惹我,”她靠著隔板,右手纏著一縷垂落肩頭的散發,似笑非笑地想了一會兒,才輕聲道,“我就是,想家了吧。”

“錢桑嗎?”

柏靈沒有回答。

見柏靈無言,陳翊琮又接著道,“如果你想回去看看,朕可以給來安排,具體想回去住多久,完可以看你——”

“不是錢桑,不是錢桑。”柏靈再次搖頭,“……我爹確實是在蜀州錢桑長大的,但我其實還從來都沒有去過那裡。”

“那你想的‘家’,是在哪兒?”陳翊琮有些不解。

柏靈略略側頭,也望著遠處水裡的月亮。

這個問題問得真好——可她說不清楚。

她來到這裡時,差不多是在這個「柏靈」三四歲的時候,從那時開始,生活裡最常出現的情景就是搬家。

從一個村落搬到另一個村落,一個小鎮搬去另一個小鎮……算起來,她迄今為止待過的最長的地方其實就是這裡——平京。

差不多已經七年了。

這忽然讓柏靈覺得有些微的諷刺,還有哪裡比這裡更像她現世的“故鄉”呢。

陳翊琮望著柏靈表情的細微變化——她先是困頓,然後是深思,而現在又忽然莫名地笑了笑。

陳翊琮眯起眼睛,實在感到幾分奇怪。

“……很難回答嗎?”

柏靈沉默地抓了幾下頭髮,她拆下發繩,隨意地將長髮重新束成一簇馬尾。

“不說這個了吧,”柏靈生硬地岔開了話題,然後帶著幾分笑意看向陳翊琮,“你今天看起來好像也不開心啊,是在想什麼?”

“我?”陳翊琮雙目微睜,而後又很快恢復了鎮定,“……你又是從哪兒看出我不開心?”

船艙裡就在這時傳來一陣敲桌子的聲音,連帶著的還有起鬨的笑聲——這大有要把船艙掀起來的架勢。

柏靈和陳翊琮都有幾分意外地望船艙的方向看了一眼——裡面的人到底在瘋什麼?

“不用理他們,”陳翊琮向著柏靈的方向挪了幾寸,輕聲道,“我們說我們的。”

柏靈笑著看向身旁的少年,“剛才席間,除了輪著行酒令那會兒,你幾乎就沒怎麼說過話,魂不守舍的……有心事麼?”

“……嗯。”陳翊琮坦然點頭,“有。”

柏靈撐著側臉,“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