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柏靈的聲音有些乾澀。

“因為她的幼弟,”屈貴妃輕聲說道,“只有十一歲,和你一樣大……也參與到了今晚的左衛營譁變之中……你聽到火器的聲音了嗎?”

柏靈再次搖了搖頭。

“可能這裡是地下,所以聽不見。”屈貴妃低聲道,“他們在攻養心殿……皇上還在那裡,可惜……”

可惜這最後一面,終究是見不上了。

屈氏沉默了片刻,又低聲開口。

“寧嬪死了,我似乎應該是要傷心的……但我沒有。”她輕聲道,“我反而為她鬆了口氣。

“薛家和常家都是一樣的,滿門忠烈,她和我母親一樣,都是將氣節看得比性命還要重要的人……我懂她的悲憤。”

屈氏想了想,神情變得莊重起來。

“你知道嗎,我以前一直非常羨慕薛陽,我羨慕她即便在深宮之中也一樣活得無比熱烈,永遠知道自己要什麼,永遠堅定不移,我很多時候也想像她一樣。

“但那已經不是我的方式了,所以我始終學不會。

“有些事情,我明白得實在太晚了。”屈氏有些感懷,“不過好在,我總算是明白了過來。

“娘娘……”柏靈艱難地撐起了上半身,“你……”

“時間不多了,”屈氏望著眼前的少女,“不要打斷我,讓我說完。”

柏靈咬緊了下唇。

“剛才說到哪裡了……”屈氏眨了眨眼睛,她回憶了一會兒,然後笑著道,“啊,關於我的方式……我記得你上次進宮的時候,我和你聊過這個,但當時我自己也只是隱隱覺察了一個方向,並沒有想得太明白。

“確實就像寧嬪先前說的,我有時候太‘軟弱’了。如果我能有她一半的堅決……也就不會被我娘和哥哥逼到這個份上。

“但同樣的,”屈氏笑起來,“我要是有寧嬪一半的堅決,我就不可能是她的朋友……宮裡除了我,幾乎沒有人能容得下她的性情。

“我真的軟弱嗎?”屈氏輕輕搖了搖頭,“不,我不軟弱,像屈修這樣的人才軟弱。我只是太希望讓周圍的人過得好,但又缺乏一些技巧……

“畢竟,如果人不懂得怎麼才能滿足自己,他也不會懂得怎麼滿足別人;如果不懂怎麼照顧自己,也不可能照顧得好別人。”

屈氏若有所思地望著近旁枯爛的稻草。

“溫柔始終不是一種過錯,我真正的錯處……應該是進宮當了皇帝的妃子,身後又銜著屈家的期望。

“至於阿拓……”屈氏眼中浮起憐憫,“有些事情,到底是躲不過的……可憐生在帝王家啊。”

說到這裡,屈氏低頭看了看柏靈。

“我今晚來,差不多就是想和你說這些了。既是想和你道謝,也是想你之後不要為一些事情自責。我到現在也常常回想當初第一次見到你的情形……”

說到這裡,屈氏笑了笑,“我覺得這幾個月裡,自己像是重活了一次。”

她略帶留戀地望著柏靈,“能遇到你,真的太好了……”

四目相對,柏靈的眼淚湧了出來。

“我給你繡了一個荷包,想著這裡髒,就沒帶過來。”屈氏站起了身,她輕輕拍了拍裙襬上方才沾上的灰塵,“我放在承乾宮東偏殿你常睡的那張床下面,你出去以後記得去拿。

“……你會平安的,柏靈。”屈氏低聲道,她垂眸點了點頭,像是為了再次應和方才的話,“你們……都會平安的。”

……

“拔刀。”

養心殿內,韓衝下達了最後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