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熙帝忽然就到了這一步……實在是讓人有些,始料未及。彷彿在忽然之間,一切就到了要重新洗牌的時候。

沁園的飛簷在夜色中漸漸近了。

在這座一直被重鎖圍困的院落中,衡原君正獨自在院子裡,與自己下棋。

到了晚上,沁園裡是不會留人的——如今在沁園服侍的宮人,基本都受過專門的叮嚀,或者說是訓斥。

他們確實是要服侍這位住在沁園裡的主子,但他們也不能讓衡原君過得太好,太舒服。

這個度要把握在什麼地方,宮人們從前不懂,但現在已經大致明白過來了。

譬如說,宮裡不會短他的一日三餐,但也絕不會讓他吃好;

每年入夏、入冬,內務府依然會給他添置新衣,但剪裁絕不合身,亦不會用什麼名貴的布料;

每一日,太陽昇起來的時候,他們開啟層層疊疊的重鎖,進來拿衡原君換下的舊衣,清理和打掃他的院子,並將幾包太醫院每日現抓的藥材在院子裡熬好,看著衡原君喝下去。

等到太陽落下,沒有人為他值夜,所有人都得退出去,留衡原君一個人在這座院子裡——不留一盞燈。

沒有燈火,沒有薰香,沒有暖爐,亦沒有冰盞……

唯一的仁慈,大概就只有此刻他眼前薄薄的棋盤,以及兩盒已經有許多破損的黑白棋子。

這裡的一切都與囚籠無異,只是留了一個院子,讓他時時可以放風而已。

沁園的宮牆上已經長滿了爬山虎,在夏日的晚風裡,這一片特別招惹飛蟲。除了被袁振善待的那幾只野貓,幾乎沒有人願意在這個地方待著。

而衡原君就在這樣的地方長大,從孩童變成少年,又從少年變成青年。

他獨自送走了自己的父親與母親,然後接手了來自父輩的饋贈,並將它發展到從未有過的規模。

當韋十四揹著柏靈落在院子一角的時候,衡原君執子的手略略停頓——他料想柏靈今日大概是會來的。

果然就來了——且來得比他預想得還要早一些。

棋子落了下去,發出一聲輕微的脆響。

柏靈掃了一眼這破舊的院落——這裡與袁振的貓舍僅僅一牆之隔而已,只是貓舍那邊日夜都有人看護。

不像這裡,似乎永遠是一片荒蕪景象。

“韓衝……不在嗎?”柏靈徑直開了口。

“他畢竟有自己的正職,”衡原君甚至沒有抬頭,目光依舊凝望著自己眼前的棋盤,“並不能像尋常暗衛一樣,日夜守在我的身邊。”

柏靈緩緩走近——在她身後,韋十四的雙手都壓在了袖刀上,隨時提防著可能從各個角落裡出現的危險。

柏靈四下看了看。

“這裡只有你一個人?”

“……不是還有柏司藥和韋大人嗎。”衡原君終於抬眸,他的眼睛裡永遠有一層淡淡的笑意,“柏司藥今日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呢?”

“上一次與衡原君相見時,有些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我打斷了……”柏靈在棋盤的另一端席地而坐,她的目光掃過棋盤上的博弈,低聲道,“所以今天,我主動來請教,衡原君的辦法。”

衡原君嘴角微提,他剛要開口,忽然接連咳嗽了幾聲,那張原本就沒有什麼血色的臉變得更蒼白了一些。

“那司藥不妨把話再說得明白一些。”他伸手拿過近旁的茶壺,為自己倒了一盞涼白開,“你要請教……我的什麼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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