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就好像在漆黑河道里,小心地放下一盞孤燈。

……

後半夜,後知後覺地柏世鈞也終於來到了城南的營地,柏靈已經去安心準備明日白天要用的東西了,只剩柏奕在門口等著。

是孫北吉專門派人去將柏世鈞接來的。

理由也很簡單——萬一明天柏靈拿不出可行的方法,那麼今晚就讓這對父女見上最後一面。

孫家的馬車悠悠駛來,柏奕遠遠見了,便上前去迎。

馬車穩穩當當地停在了營地的門口。

柏奕喊了一聲“爹”,車簾被馬伕揭起,柏世鈞扶著柏奕的手,小心地下了馬車。

也許是燈火,也或許是因為今夜的少眠,柏奕忽然就覺得,柏世鈞老了。

柏世鈞兩鬢的白髮變得明顯,那雙眼睛也微微泛紅,透露出老態的疲憊。

這一眼,讓柏奕看得有點心疼。

不過柏靈已經給他們安排了專門的營帳,柏奕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帶父親去休息。

然而當柏世鈞步入空空蕩蕩的帳篷,他四下環顧了一圈,“柏靈呢?”

“她後半夜會很忙。”柏奕一邊回答,一邊抖開了床上的毯子,“您先睡吧。”

柏世鈞沒有作聲,只是走到了一旁的椅子邊,獨自坐了下來。

柏奕回頭,“爹您過來啊,坐那兒幹嘛,早點休息。”

“……我還是等等。”柏世鈞半垂了眼眸,“再等等。”

“等柏靈?”

“嗯。”柏世鈞點點頭,“等你妹妹回來,我有話,要和你們講。”

柏奕輕輕嘆了一聲。

他走到父親身邊,半蹲下來,“您還是先睡吧,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說,或者您先和我講,我在這兒守著,一會兒柏靈回來了——”

柏世鈞搖了搖頭,他看著柏奕,一字一頓道,“我要講的,是很重要的事情。所有的細節,轉述是轉述不清楚的……還是等你妹妹回來,我再一起說。”

柏奕有些在意起來,“……什麼事啊。”

柏世鈞不再說話了。

柏奕知道柏世鈞的脾氣,他某些時刻是很倔強的,就比方說給人治病倒貼錢這件事,柏奕吵翻了天也沒有改變柏世鈞的分毫。

柏奕想了想,決定出去燒水,回來泡一壺茶。

然而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倔強的柏世鈞已經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老父親不僅睡了過去,而且還在時不時地打鼾。

柏奕提著熱水,無奈地看了看父親,把床上的毯子抱過來給柏世鈞披上。

一條素帕子和一塊銀打的銘牌從柏世鈞的袖子裡落了下來。

柏奕俯身去拾。

素帕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上全是墨漬,像是手寫的字被水暈開,已經辨認不出任何字跡了。

柏奕又翻看起銘牌——它的背面刻著一朵玉蘭,而正面……

正面滿是劃痕。

柏奕皺起了眉頭,他帶著銘牌湊到一旁的燭火邊,試圖仔細辨認上面殘留的文字。

然而沒有辦法,當初劃花這銘牌的人,大概就沒有想過要讓後人辨別出上面的字跡。

柏奕微微放下了手,轉身將這兩樣東西又重新塞回了柏世鈞的懷中。

躍動的燭火下,柏奕獨自坐在父親對面的床沿上,望著柏世鈞那張憔悴的臉,他忽然有了一些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