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北吉一目十行地看起了張守中帶來的供詞。

他看的時候,張守中已經站起身去拿一旁的銅盆,待孫北吉讀畢,張守中立即吹燃了火折,將帶來的兩張薄紙全都燒了。

“柏靈……”孫北吉抬頭看了看站起身的張守中,“又是這個名字,感覺這段時間這個名字就沒怎麼在耳邊斷過。”

“閣老不必憂心,林氏的這些供詞已經被證實是誣告了,”張守中輕聲答道,“我看她也是瘋了,才會說出這位柏司藥大白天潛入慎刑司的話。”

“誣告嗎。”

孫北吉微微垂眸。

也許正是因為這件事說出來令人匪夷所思,所以反而有幾分可信……

兩人沉默著看著紙張在銅盆中化為灰燼。

“難料啊,”孫北吉輕嘆了一聲,“雲泥之別,有時候也就在陛下一念之間罷了。”

“還有一件事,閣老可能也該知道一下。”

“什麼?”

張守中壓低了聲音,“等到明日,一直寄養在鹹福宮的小皇子,就要被貴妃接回承乾宮了,”

……

“娘,明明是大喜事!您為什麼不開心啊?”

屈家的宅院裡,屈修不解地望著坐在桌前的母親.

今日宮中傳出了兩個訊息——林氏即將伏誅,貴妃即將迎小皇子回宮,不論哪一個都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再加上前幾日鄭淑陰差陽錯,意外抓住了一直潛伏在承乾宮的眼線胭脂……

這段時間簡直是接連喜事,鴻運當頭,老天庇佑!

經歷了那麼多次起起伏伏的意外,屈修已經好久沒有像今天這樣痛快過了。可屈老夫人面如死灰地坐在那裡,目光冷得像是冬日的原野,清清冷冷毫無生機。

“……她出不來了。”

屈老夫人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啊?”屈修擰起了眉,“什麼出不來了?”

屈老夫人沒有回答。

如今她滿腦子迴盪著的,都是柏靈三天前在酒家茶室的那番剖白。

那個女孩子的冷言冷語,目光裡的凜冽堅持,忽然一下活靈活現地衝進了屈老夫人的腦海。

直到得知林氏被處凌遲的這一刻,她才真正領會到柏靈當時話中的重量——這一瞬間的猜測、懷疑、恐懼、懊惱湧上心頭,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一切,都是柏靈的主意嗎?

她是怎麼辦到的?

屈老夫人只覺得心跳飛快——這個從不被她放在眼裡的小小司藥,忽然間露出了鋒利的爪牙。乾淨利落地咬開了敵人的咽喉,毫不拖泥帶水。

……原來自己一直以來面對著的,竟是這樣一個可怕的人嗎。

屈老夫人扶住了心口,她不知道是該感到慶幸還是驚悚——柏靈似乎一直都是站在貴妃身邊的。

如果這個人,當初陰差陽錯地站在了屈家和承乾宮的對立面……

見母親的臉色愈來愈難看,屈修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娘,你到底怎麼了?”

屈老夫人沒有說話,只是一把推開了一直在旁邊聒噪的兒子。

她顫悠悠地拄著木杖站起來,眼睛全然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用近乎呢喃的語氣低聲道,“我要,一個人待一會兒……你別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