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柏世鈞有些拘謹地坐在飯桌前面,對著眼前的山珍海味,他喉嚨動了動,低聲道,“我女兒還在家等我們回去吃飯,將軍要是有事呢,就說事,要是沒事,我們就先——”

“先吃飯。”申集川低聲道。

他的表情看起來並不兇,但這聲命令還是讓人感到有幾分不可違抗。

柏奕先端起了碗筷,沉默地吃了起來。

柏世鈞看了看兒子,伸手握住了竹筷,但動作還是溫溫吞吞,筷子插進碗裡,半天也沒有扒拉一下。

“算了,”申集川輕嘆了一聲,“看來我不把話先說清楚,你們父子倆都安不下心來。”

柏奕停下了手裡的筷子,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已經把半碗飯趕進了口中,等他艱難地把嘴裡的食物囫圇吞棗地嚥下,才開口問道,“……所以將軍今天接我們到這兒來到底是?”

申集川輕聲道,“我的病不論治與不治,我都要很快啟程回北境了。”

柏世鈞看起來有些微微驚訝,這是他第一次聽到申集川提到他的病。

“回北境?”柏世鈞輕聲道,“我原以為將軍之後就在平京休養了。”

申集川笑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卻沒有變化,他看著柏世鈞道,“金人虎視眈眈,皇上在這個時候還允許我待在京城家中,已是皇恩浩蕩了。”

柏奕的身體微微前傾,“看來將軍一向都很清楚自己的身體,那皇上呢,他也知道嗎。”

申集川搖了搖頭,“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這幾年一直都是隨軍大夫遠山客在給我治病,這次我不得不返京,也是他把我的一些情形寫成了信,寄到了京裡,所以皇上才那麼著急把我召回來。”

柏奕顰眉,並沒有懂申集川話裡的意思。

“……皇上既然已經看過了軍醫的信,將軍又為什麼搖頭?”

“信裡寫的每一件事,我都否認了。”申集川目光沉著地答道,“這病,既然連遠山客都沒有辦法,我就不求這些京中的太醫了。”

柏世鈞和柏奕這才明白過來。

在太醫院的這段時間,兩人也都多多少少聽過遠山客的名字。

“這種說法就有點偏激了……”柏奕點了點頭,“不過後半句還是蠻對的。”

這話逗得申集川笑了起來,他雙手抱懷,接著說道,“今天這頓飯,算是我給柏太醫道一聲謝,再賠個不是。”

“……我不明白。”柏世鈞喃喃低語。

“我在京裡暴露得越多,等回去北境就越麻煩,”申集川的語速很快,“皇上相信這病能治好,所以非要我看大夫,但我知道這病治不好,所以就不用白費功夫,再搭上我的名聲。”

柏家父子這時終於聽懂了幾分。

申集川也拿起了桌上的筷子,往自己的碗裡夾了一片肉,他低頭吃了幾口飯,又平平淡淡地說,“我也不是要有意難為你們父子,更是想不到今日柏太醫會進宮和聖上直言我沒有病,又因為這件事被降職……可說到底,雖然是誤打誤撞,但總歸有了個好結果。待我不日啟程之後,也請二位堅持告訴聖上,我且好著。”

站在一旁的副官有些聽不下去,但又不能插言,只是面帶糾結地看向了申集川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