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靈不敢託大。

而稀奇的事情也遠遠不止這一件,除去記憶上的混亂之外,太后的時間也過得非常很奇怪。

她永遠記得自己的生日在半個月之後,但她又能夠記得柏靈每個月會到自己身邊來一次她甚至能記得,柏靈某一次來時給她帶了什麼。

太后的時間彷彿有兩套,一套用來等待柏靈,是流動的另一套則單獨為她一人的生活而準備,是靜止的。

時間的不斷流動和永恆凝滯在她這裡達到了某種自洽,沒有任何矛盾。

這裡的宮人都遵循著建熙帝的命令,看守著太后不讓她踏出慈寧宮半步。但太后似乎也沒有多少想出去看看的意願。多數時候她就像剛才那樣一個人打盹兒,在茶几上柏靈能看到用勺柄剜出的刻痕,每過一天太后就會在上面劃一道她用這種方式獨自計算著柏靈什麼時候來。

這種深刻的依戀和信賴,幾次讓柏靈為之唏噓。

兩人一起喝茶,宮人們從外面推開了窗戶。光從外面灑落進來,太后有些不習慣,微微眯起了眼睛,片刻之後,透過透明的紗幔,兩人看見窗外綠葉蔥鬱的枝椏大部分春日的花此時已經謝了,除了宮人們悉心打理的花架上還有盛開的紫藤蘿與海棠,到處都是綠油油的一片。

繁盛炎熱的夏日就要來臨。

往日裡,慈寧宮的窗戶並不不經常開啟,室內永遠是一片暗淡溫和的昏黃光線。但這兩天宮裡在除蟲,四面點了特意調製的藥香,宮人們為了通風,不僅拉開了窗簾,而且將兩側的窗戶全部都開啟了。

太后望著窗外,話忽然多了起來。

有些事柏靈已經聽她講了很多遍,像尚書府太后的孃家韋家,姑娘們春日在小園子裡集會,秋日裡殺蟹賞菊,冬日裡一家乘船去見安湖的湖心,大人們飲酒談天,孩子們去湖畔玩雪

這些回憶和講述很耗心神,但她還是一刻不停地說著、笑著,柏靈望著她漸漸疲倦的表情,不時打斷她插兩句,好讓她喝茶休息,但太后仍舊樂此不疲地撿起各種話頭,繼續講自己的故事。

“我們韋府的後花園,一直都是很漂亮的。”太后目光溫柔地望著外面的院子,“等我養好了病,阿泠陪我一起去盪鞦韆?”

“好啊。”柏靈介面說道,“太后一個人蕩,沒人扶的話,能蕩多高啊?”

老太后馬上咯咯咯地笑起來,像是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我可是很厲害的,非常厲害的,我可以站著蕩,把鞦韆盪到和鞦韆架那麼高。”

柏靈笑著出一聲驚歎。

太后臉上的笑意幾乎要漾了出來,但掩蓋不住的睏倦也爬上了她的臉。

她略略低下了眉眼,那是很多老人和孩子都有的一種表情腦子還在興頭上,可身體已經累了,所以不由自主地犯起了困,要打起了瞌睡。

太后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我們應該在春日裡,一起去盪鞦韆,在春日的傍晚”

柏靈看了一眼一旁宮人已經備好的軟枕,她起身坐到了太后的身旁,將軟枕墊在了她的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