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點兒生氣,”柏奕喉嚨動了動,勉強說了一句,“但我不是在氣你。”

自己有什麼資格生氣呢連阿離在外帶人闖出了大禍的事情,都是這一刻柏靈和自己說的時候才知道的。

他知道這裡頭水深,知道這裡頭暗潮洶湧,他是為了阿離好,不想把他捲進來。

但阿離恐怕根本無法理解這種固守背後的好意,所以這少年想都沒想就衝了進來可把時間浪擲在和這些汙穢之人的勾心鬥角裡,甚至把命都搭在裡頭,有什麼意義?

阿離不懂他,他也不懂阿離。也許未來有一天他們倆都會明白過來,但那個時候再談這些也沒有意義了。

復行數十步,柏靈忽然仰起頭,“小滿出事的那天晚上,十四和我說了一些話,我一直都忘不掉。”

“嗯。”

柏靈移開了目光,看向腳下焦黑的石路,輕聲道,“想的越多,刀劍就越鈍。刀劍一鈍,原本能做的事情也做不了,能保下的人也保不住,更不要說自保。”

柏奕聽得有幾分愣神,而後目光亦暗淡下來,兩人沉默地往前走,

兩人一路沿著寺廟的後山往西走,一些斷壁殘垣還在冒著零星的火星。西客舍的大門雖然被封,但側門已經被燒穿了,寺中的僧人只是簡單地用草繩在門廊上圍了幾道,以示“生人勿近”。大部分負責看守這裡的僧人都守在正門一側,後院和側門都無人看管。

兩人穿過側門的圍欄,進入到西客舍的側廊之中,這一帶顯然還沒有怎麼被人處理過。一整個西客舍都在大火中化作了灰燼,只剩數不清的黑色梁骨散落在白巖構築的地基上。

視野的盡頭,柏奕看見兩處蓋著白布的擔架,不遠處傳來竭盡全力抑制的哽咽在擔架的腳邊,有小沙彌正俯身趴在白布上拭淚。

“這兒有人。”柏奕回頭,低聲對柏靈說道。

東林寺外,虛雲大師帶著幾位與他年紀不相上下的僧人一起出現在了寺門之外。

這裡已經圍滿了武僧,人人手中持握著棍棒,嚴陣以待。

可石階之下,也只有李逢雨一個人站在那裡,他兩手負背,似乎絲毫未將武僧放在眼中,只是仰頭望著寺門的方向。

此時看見虛雲出現,李逢雨臉上露出笑意來。

一旁一直在等虛雲來處置這等頑劣少年的駝背僧人哼了一聲,剛想上前對虛雲痛陳這人剛才的恣意無理,李逢雨卻已經先聲奪人,喊了一聲“大師!”

他表情很是期待地招了招手,無視寺門外眾多對他怒目以嚇的僧眾,親暱地走上前去與虛雲大師說話,彷彿虛雲是他一位熟悉的長輩似的。

眾人這才意識到,這位安定伯家的少爵爺,是個屬狗臉的,翻起臉來比翻書還快!

遠處,世子最後一個爬上了東林寺的高牆牆頭上,踩著他肩膀上去的曾久巖和張敬貞穩坐牆頭,兩人一人拉著他一隻手臂,也將他用力拖拽了上來。

三人騎牆遠眺,看著遠處的李逢雨一個人伶牙俐齒,不知在對那些僧人說什麼,竟是真的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他一個人的身上。

“太強了。”幾人異口同聲、搖頭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