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瘦高高的胡律從裡面走了出來,這幾日家中的劇變讓他整個人都變得形銷骨立,兩側臉頰略略凹陷,眼睛卻顯得比之前更大了些,他的臉頰兩側還有沒來得及刮掉的鬍渣,整個人憔悴得像是變了個人。

這樣子讓世子幾乎不忍心看下去,他移開目光,看向胡律腳邊的花草,“今晚見安湖賞花會,我們要出門了,你來嗎?”

胡律拱手,動作卻像個小老頭一樣,遲緩裡帶著恭謙,“多謝世子記掛……”

“你不用和我說這些假模假式的,我也趕時間。”世子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不管你現在將來是落到了什麼境地裡,都和我怎麼待你沒關係,我記掛你是因為我們是一起長起來的兄弟,你左一個世子又一個世子,喊得這麼生分,想過我心裡是什麼滋味嗎?”

胡律愣了一下,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

“總之,我今日就是來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見安湖。”

胡律臉色木然地搖搖頭,“祖母和母親身體都有不適,今晚我就不去了。”

世子輕輕嘆了口氣,得了這答案,他也什麼都不說,只是轉身要走。

“世子。”身後的胡律忽然開口喊了他一聲。

世子停下步子,迴轉過身。

“多謝你。”胡律的聲音略略有些顫抖,“多謝世子前幾日……把我母親和祖母身邊的幾個丫鬟找了回來。”

胡律一時不知該怎麼說。

他母親和祖母都各自有一些慢病,一直吃藥調養著,那藥量是多少年下來斟酌添減的,方子一直是貼身的丫鬟記著。可被抄家那夜,眾人在慌忙之中竟然忘記帶藥方出來,丫鬟也被捉走,這藥就斷了。

王府雖然待他們寬厚,可她們驚懼之下也不敢求大夫上門,生生忍著病痛忍了七八日,直到世子把幾個舊丫鬟送來,才重擬了藥方,請府裡的下人直接代抓了藥來。

世子等了半天,也沒等到胡律的下文,但見他唇齒微微顫抖,心中便明白他這話與先前的客套不同,是真心實意的感激。

世子心裡忽然就很感動。

“只是舉手之勞罷了,”世子輕聲地說,“你也回去吧,以後遇到什麼困難的地方,讓下人來找我就是了。”

“……誒!”胡律用力點頭。

從福安苑回程的一路,世子只覺得腳步輕快,這幾日的擔憂全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母親說得沒錯,胡律現在最需要的確實不是他的陪伴,而是他的不打擾。畢竟自己只是個外人,能幫著做一些雜事就已經很好了,強行介入只會讓他們一家人為難。

忽地一陣風吹過,枝頭最後的幾片玉蘭花瓣隨風而落。

這一幕忽地讓他想起,那個總是一個人坐在御花園裡的女孩子來。

她今晚……也是會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