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第一次諮詢來說,其實還好。”導師聳肩,微笑著道,“我第一次做諮詢的時候,全程喊錯了對方的名字……所以他第二次就不來了。”

柏靈怔了一會兒,抬頭問道,“……你剛剛是在和我共情嗎?”

“嗯。”導師點頭,沉著嘴角說道,“一定程度的自我暴露,有時候會幫助來訪者增進對自身行為的領悟,鼓勵他們去採取一些行動改變現狀。”

柏靈又哭又笑地看向導師,她調整了一會兒自己的呼吸,低聲說道,“謝謝你舉的這個例子……好吧,它確實讓我感覺好多了。”

……

助人自助。

等到柏靈積累了大約 2000 小時的諮詢時長之後,對這四個字她又有了新的理解。

有時候人們最初帶到諮詢室來的問題,並不是他們真正的問題——

比如因為嚴重的恐懼症而被送來諮詢的小女孩,在諮詢幾個月之後依然不見效果。然而在某次交談中,柏靈意外發現,這個小姑娘的犯病時間其實就是她父母婚姻生活的晴雨表。

每當這對父母因為一些矛盾爆發出劇烈的爭吵,小姑娘就會很快出現呼吸困難、嘔吐的症狀,嚴重時甚至會直接暈厥。一整個家庭的問題,就這樣透過孩子的症狀表現出來,又透過孩子的症狀重新粘合在一起。

又比如因為男友的暴力傾向而不得不來尋求幫助的少女,在朋友與諮詢師的共同支援之下,終於妥善地處理了分手事宜,然而沒過幾個月,她新找的男朋友依然是一個有著明顯暴力傾向的爛人。

當諮詢的內容從戀愛轉向家庭史,柏靈才意識到問題的癥結:她害怕暴力,卻又迷戀在暴力結束之後,看著對方抱著自己、痛哭流淚下跪認錯時的那種快意——她的原生家庭史太過慘烈,父母的婚姻模式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腦海中,以至於親密關係中,除了充當一個“拯救者”,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其他選擇。

所有的個案差不多都有一個這樣的過程。

一開始的問題只是冰山上的一角,每一個症狀背後的對映往往深刻而曲折。

然而在這個過程裡,諮詢師往往不是那個真正的挖掘者,即便有時來訪者未能意識到這一點,他們也依然是諮詢過程裡最重要的引路人。

他們的講述,他們的靈感,他們的笑和淚……真正指引著整個諮詢的走向。

也差不多是在那個時候,柏靈才真正意識到,其實每一個來訪者在踏進諮詢室的時候,就已經帶上了開啟他們心鎖的鑰匙,而自己只是那個協助整理線索,幫助探索發現的副手。

當他們快步疾走,自己便跟隨左右,當他們止步不前,自己也駐足停留……在這種陪伴和對峙之中,一些改變會悄然發生。

而如何應對這些改變,才是最考驗自己身為諮詢師功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