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裡,除了秦康與柏世鈞,太醫院的一眾大夫都悲悲切切地跪在地上,顯然是剛剛被訓斥了一頓。

因著秦康先前的那一番慷慨陳詞和大周律中對醫者特殊的優待,這些太醫大部分都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懲罰。

最慘的當屬王濟懸,建熙帝下令暫時卸了他太醫院掌院與首席御醫的職位,勒令其回太醫院好好打磨醫術。

而掌院的位置則再次落回了秦康的頭上。

老爺子坐在那裡,面無表情地閉著眼睛,今日這場鬧劇看得他實在有些傷神。

“柏世鈞,柏奕。”建熙帝的聲音又恢復了最初的悠悠然,“你二人上前。”

父子二人應聲走到大殿中央,跪下聽旨。

“你們父子倆辛苦了。”建熙帝輕嘆了一聲,“那些真真假假的陰謀陽謀暫且不提,朕說過朕喜歡激流勇進之人,此番為了護小皇子周全,你二人竟能做到拼死一搏,實在難得。擢柏世鈞升任太醫院御醫一職,從此便去領正四品的官俸吧。”

柏世鈞俯身叩首,謝主隆恩。

“至於柏奕,”建熙帝嘴角沉了沉,眼中卻依舊浮起笑意,“你這才進太醫院沒幾天,給你晉升不合適,朕給你每個月添俸一石糧食,也從朕的內帑裡出,如何?”

柏奕稍稍顰眉,雖也俯身而跪,但卻遲遲沒有說出謝恩的話來。

“怎麼?”建熙帝雙手抱懷,“還不滿意?”

柏奕只猶豫了片刻,“……皇上,臣斗膽,再提一個想法。”

建熙帝冷哼了一聲,“說。”

柏奕抬起頭,“其實兒童對很多藥物的反應都比年長者要強烈,很多藥物大人受得了,孩子不一定受得了。

“臣以為,不如趁此機會,重新過一遍宮中針對十四歲以下孩童的藥方。也一樣用家兔實驗的辦法,來比對不同的藥劑對家兔的影響。

“但凡有致死致殘風險的藥方,我們一併將其打上標記,不到萬不得已時,不得啟用。這樣不僅是小皇子,其他孩子們的用藥風險也能一併降低。”

柏靈在一旁靜靜聽著,心情一時百味陳雜,既有一些無可奈何,又有一些由衷的欽佩。

她默然看著柏奕,心中思緒萬千。也不知道柏奕自己有沒有意識到,當他再次站在醫者的位置上,他就變得和柏世鈞越來越像,凡事總是先想該或不該,再來思慮自己能或不能。

柏靈忽然笑了笑,也許直到今日,她才真正看見了柏奕的另一面。

這一面的柏奕和那個質問柏世鈞為什麼要生孩子、那個在朝天街提醒她不要多管絕戶人閒事的柏奕全然不一樣。

這一面的柏奕是個徹頭徹尾的薩特門徒。他們的行動綱領,就是把世界的重量扛在自己肩上。

建熙帝沒有什麼猶豫,直接答道,“准奏。那麼這件事就由你領銜執行吧,秦院使也盯一盯。”

“是。”柏奕與秦康同時應聲答道。

“出牙粉和小兒至寶丸這兩味藥,以後都不要再用了。”建熙帝對著太醫院眾人的方向冷聲道,“還有,今天這件事就到此為止,這兩種藥都是民間的常用藥,不要傳出去引起什麼恐慌。”

眾人都微微躬下了身子,表示遵循。

一直在旁聽得提心吊膽並暗暗懷恨的王濟懸,在聽到這句話後,心裡終於好受了一些。

說到底,就算今日建熙帝在殿上把柏家父子捧到天上去又如何,這一聲“到此為止”的禁令,便說明聖上依然在顧忌這個實驗中對水銀的質疑。

在求取長生的路上,建熙帝容不得半點阻礙。

只要有這一層關係在,往後幾番風雨,他便未必沒有再翻身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