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靈的臉已經完全冷了下來,這副表情是所有人都極少見過的冷漠。

“你的主子要怎麼罰你是她的事,與我無關。你這個頭不該衝我磕,應該衝她磕。”

“但、但我……”

“把她請出去吧。”柏靈已經轉過身向著東偏殿迴轉而去了。

寶鴛滿是憐憫地望了在地上彷彿痴傻了一般的碧桃,略略壓低了聲音,對著一旁的太監道,“沒聽到司藥的吩咐嗎,讓她走……”

被拖出去的碧桃沒有喊,也沒有叫,她像是一瞬間被人打散了魂魄,整張臉像紙一樣的白,滾燙的熱淚無聲地滴落。

眾人這才好似從夢中醒來,各自都有些驚魂甫定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這些人大都是不久前換來的新人,對柏靈的印象還僅僅停留在這姑娘總是晚上要洗澡的程度上,今日這乾脆利落的決斷,則令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幾分異樣的感覺——未曾想這條錦鯉,還會咬人呢。

……

鄭淑站在東偏殿的門外,想著還是要進屋問一問剛才的事,她步子輕快地走進了房間,見柏靈正在收拾剛才還沒來得及整理的床鋪,寶鴛則背對著自己,朝著柏靈說話。

“就真的不管嗎?”寶鴛在屋子裡輕聲地問。

鄭淑看了寶鴛和柏靈一眼,兩人似乎都沒有發現自己進了屋,她想了想,索性就站定在那裡,一聲不吭地聽著二人的談話。

“我可是當著寶鴛姐姐你的面賭咒過了啊。”柏靈睜大了眼睛,“難道你想看我應誓?”

“呸呸呸!”寶鴛連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沒有這樣說,就是覺得、嗯……”

這樣對那丫頭有些殘忍是一出,等宮人們的碎嘴吆喝起來,添油加醋地傳起壞話來,又是另一出了。

柏靈背過身去,“寶鴛姐姐聽過石崇勸酒的故事嗎?”

“誰勸酒?”寶鴛一頭霧水。

“石崇勸酒,是《世說新語》裡的一個故事,”柏靈嘆了一聲,輕聲道,“是說,大商人石崇在家裡養了一堆美妾,每當客人來家中喝酒的時候,就讓這些美妾去勸酒。倘若哪個客人的酒沒有喝完,石崇就把勸酒的那個美女當場斬首殺掉。”

“……還有這種事,”寶鴛搖起頭來,“這也太殘忍了。”

“嗯。”柏靈俯身地疊著被子,又接著道,“客人們自然是不願意看到美人因為自己不肯喝酒就喪命,所以每一次都有多少喝多少。直到有一天,當朝的丞相和將軍一道去他的宅子裡喝酒,丞相聽說了這件事,雖然不勝酒力也還是勉強喝得大醉,而將軍呢,從頭到尾拒絕喝酒,任由石崇連斬了三人也面不改色。”

寶鴛聽得喉嚨發緊。

柏靈將薄被疊好,用力拍了拍,頭也不回地道,“看你們今天措手不及的反應,我猜這應該是林婕妤第一次用這種手段來試探。拿一個苦命的宮女做餌,利用我的憐憫之心和眾人對我‘殘忍’之舉的指責,來脅迫我就範……

“那我就更不能答應。”柏靈轉過身,面向寶鴛,聲音堅定而乾脆,“倘若石崇第一次宴客就遇上了那個面不改色的將軍,且人人都能那位面不改色的將軍一樣不妥協,那石崇就會放棄用這種方式來勸酒。

“再者,今天我要是因為同情碧桃去了儲秀宮,誰能保證明日林婕妤不會再故技重施?是不是隻要她推一個人到我面前,說我若不對她言聽計從這個人就要因我而死,我就該束手就擒呢?”

柏靈丟擲了問題,然後直直望向寶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