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可能有些奇怪,儘管眼前的少年身著古衣,但柏靈卻好像已經看見他穿著白大褂在實驗課上給新生進行教學的樣子。

柏奕的整個分享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滿打滿算大概半個時辰。

離開時柏靈聽見身後的幾個宮人說著悄悄話。

有人說這些針法都太過粗暴,在宮裡沒什麼用武之地。

又有人說針法雖然不行,但後面的幾個打結的手法真心是有用。

然後有人反駁道,柏師傅的針法逢絲綢那樣的薄料當然不行,但要是換了狐皮大氅來,她還真覺得沒毛病。

諸如此類。

更多人則擁上前,送他們一路出了繡衣司的門,一路上三番道謝,連聲誇讚。

“你這手藝都是怎麼練的啊?”回程路上,寶鴛好奇問道,“乖乖,我當你只是自己搗鼓出了什麼新玩意,沒想到花樣還挺多。”

“多練就好了,我一開始也抓瞎。”柏奕笑著答道。

寶鴛笑起來,“有你們兄妹倆在真好,感覺我往後許多事都不用愁了。”

聽道寶鴛這麼說,柏奕看向柏靈,“對了,貴妃娘娘的情形怎麼樣,好些了嗎?”

“哪有那麼快……”柏靈笑著答道,“我進宮才幾天呀。”

“我覺得變好了。”寶鴛在一旁接道,見柏靈在一旁笑著不說話,她又補了一句,“真的。”

柏奕緊接道,“是怎麼個好法?”

寶鴛笑著地開口,“至少娘娘現在每天晚上能分得清,自己到底是在因為睡不著而難受,還是因為‘睡不著難受’而難受了。”

柏奕聽得有些茫然,“……這是什麼意思,我沒聽明白。”

柏靈在一旁笑了笑,卻沒有解釋。

其實不難理解,寶鴛的意思很直白。

從前貴妃娘娘不僅會因為睡不著而覺得痛苦,而且會因為自己不得不忍受這種無法排解的痛苦而感到脫力,在這個基礎上又有許多新的憂思……

譬如覺得自己沒用。

譬如覺得上天不公。

譬如不斷地自我叩問這樣活著有什麼意義……

而現在,雖然這些痛苦依舊無法疏解,但屈氏已經能把這幾種痛苦分辨開,明白前者多半出自身體的病痛,而後者則多半是出自她自身的賦予。

但這些話,以她的立場是註定不能與第三人開口的。

“你不用明白這些。”柏靈說道,“總之慢慢來就好了。”

柏奕的眉頭仍舊沒有舒展,他有些不確定地看著柏靈的眼睛,“這是……什麼思辨遊戲嗎?”

“其實要理解成思辨遊戲也行。”

畢竟貴妃承受的痛苦沒有減少半分,她只是在試圖理解每一分痛苦背後的含義。

只不過,這件事本身就能讓人緩解一些失控和無助的感覺。

但比起這些,柏靈現在更想趕緊說點什麼,把話題轉開。

“所以貴妃到底是……為什麼要尋死?”

柏奕的問題一出口,寶鴛的腳步就停了下來——方才還漾著笑意的眼睛,立時多了幾分警惕。

柏靈心一沉,她的開口還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