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重夜輕這件事,柏靈只說過一次。

那是在她第一次來承乾宮的時候,在外屋問診時提到的,並得到了貴妃的肯定。

這件事兒本身不算秘密,畢竟當時屋子裡站了那麼多太醫、宮人,且太醫院的問診記錄和貴妃的起居注上也有記載。

所以賈遇春並不慌忙,他只是笑道,“哪裡,黃公公身上擔的差事那麼重,怎麼會特意交待這個。”

柏靈似是有些驚訝,“所以您是從別處聽來的了。”

“那是自然了。”

賈遇春並不打算繼續聊這件事,他正想換個話題,柏靈又開口了,“是承乾宮裡的哪個宮人告訴您的嗎?”

氛圍忽然就僵了下來。

賈遇春這時才意識到,這個柏靈的問題,只怕沒有那麼簡單。

這話裡的含義,兇得很。

若是承乾宮裡的宮人把話傳出去,是在嚼主子的舌根;

若是他在暗裡打聽主子的病情,那更是找死。

他不好再跳開了——那樣只會讓人覺得心虛。

“當然,不是了。”賈遇春心中急劇地想著,“都是太醫院那邊的訊息。”

“所以公公是專門去查了娘娘的問診記錄,還是,哪個太醫和您說的?”柏靈幾乎是立刻接著問了下去,“我不確定,賈公公日常是需要過問這些的嗎?”

“怎麼會,”賈遇春急中生智,“都是……因為今日要為承乾宮挑選下人,我得清楚娘娘的情況,才好去挑合適的人不是?”

柏靈點頭,“難怪,所以公公到底是從哪兒聽到的晝重夜輕?”

賈遇春望向柏靈。

看來這個柏靈不打破沙鍋問到底是不會罷休的了。

賈遇春覺得背上微微地沁出了些許汗水——方才多嘴說什麼晝重夜輕啊。

這時候說查了太醫們的問診記錄顯然是最合理也最安全的辦法——但問題是,他沒去過呀。

每一次宮人去調取問診記錄,太醫院都有登記。

這件事他沒做過,一旦柏靈去核查,就會發現他在說謊。

所以只能想想別的路子。

賈遇春咳了一聲,輕聲道,“前個,碰見了章太醫,順口就問了一嘴。”

遇見章太醫是真的,和章太醫問了問幾位娘娘近來的身體情況也是真的。

真要查起來,他不怵。

賈遇春臉上仍帶著笑,但微微眯起的眸子裡已有些陰寒。

得了答案的柏靈又笑了,這一次她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搖了搖頭,“下次賈公公再想知道娘娘的情形,大可以直接來問我。話傳話,傳到最後總會失真,最後萬一讓公公誤了差事,那就不好了。”

這話倒說得客氣又妥帖。

賈遇春鬆了口氣,躬身道,“司藥說的是,若是今後能直接來問你,那自然是最好不過……嗯,奴婢還有別的差事,就、先告辭了。”

柏靈和鄭淑點頭致意,而後目送他遠去。

賈遇春轉身的瞬間,鄭淑的目光冷了下來。

是了,倘若賈遇春真心是為了給承乾宮挑選下人而專門來了解情況,又怎麼會去和某個太醫“隨口問一嘴”呢?

只怕是話趕話、話趕話地說,到最後圓不回去了。

今日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示好,不過是另一場來日的欲蓋彌彰。

柏靈面色如常,轉頭輕聲道,“婆婆,看來咱們宮裡,大概有這位公公的私人呢。您多留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