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靈搖了搖頭,“娘娘,我在答應進宮前就查過了大周律,所謂刑不上大夫,更何況我父親是太醫院的醫士,醫者無力迴天是常事。即便聖上想要我一家的命,大理寺不會同意,刑部不會同意,滿朝言官更不會同意。前朝也有差不多的案例,至多我一家流放漠北,永世不得回京。”

屈氏和寶鴛的臉上同時露出了不知該作何反應的驚訝。

誰也沒有想到柏靈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所以,”柏靈沉聲道,“我一直想和您討論‘要不要結束自己生命’這件事,既是我的價值判斷,也是專業判斷。

“我不會利用娘娘對生命的留戀,來控制你。這一點,還請娘娘相信我。”

柏靈用很安和的聲音說道。

沉默。

柏靈看著眼前的屈氏,看見她眼中在瞬間流轉過各樣複雜而深邃的情緒。

她的哀愁,她的憎惡,她的膽怯,她的怨懟……每一刻的變化都收在柏靈的眼中。

“是這樣啊……”屈氏慢慢地垂落了目光,極輕,極輕地嘆了口氣。

那樣子,像極了一個人終於放下了懸在心中的大石。

寶鴛嚇得幾乎要哭死過去,她跪著撲向柏靈,緊緊掐住了她的手臂,“你不要在這個時候說這個!!求你不要再說了!!”

聲音壓得極低,卻又極清晰。

柏靈皺眉,卻沒有掙開寶鴛的手,她只是凝望著屈氏,接著道,“娘娘,我今天來,為兩件事。”

屈氏又回過頭,見柏靈俯身將她手中的那個布袋開啟,她拉起大絨毯的兩角,將它抖開。

“一件,是給娘娘送件禦寒的毯子來……這是您昨天賜給我的。您在病中,還記掛著我在外祈香的辛苦,說明您信任、疼惜我……我心裡很感激這份信任。這裡風大,娘娘要不要也先披著?”

柏靈是如此的懇切,讓屈氏忽然有些鼻酸。

她望著柏靈將毛毯的一角捲成一束,向前探去,示意自己去接。

屈氏一笑,搖了搖頭。

這風雖冷,卻令人清醒,令人顫慄,令人對“活著”的感知變得比以往任何都時候都更清晰。

就好像當你知道自己即將失去這一切的時候,即便是糾纏你已久的痛苦,也會突然變得有幾分奇妙的可愛。

柏靈沒有勉強,而是將毯子鋪在了地上,自己也跪坐了下來,柔和地開了口。

“第二件,我想和娘娘說,娘娘這兩日和我說的話,每一句,我想我都聽懂了。”

屈氏也望著柏靈。

這個女孩子說她聽懂了呢。

她的年紀這樣小,當然不會真的明白……

但屈氏忽然意識到,自己第一次見到柏靈時的那個印象沒錯。

這個女孩子和很多人都不一樣。

至少,當她望著你的時候,是真的在聽你說話呢。

“剛才聽寶鴛姐姐說,您想見我,”柏靈神色如常地看著貴妃,“那我們可以現在聊一聊,好嗎?”

屈氏垂眸思索了片刻,身體向著柏靈的方向微微調轉了角度。

只是她剛要開口,幾人就同時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激動的叫喊聲。

“月影——!!月影——!!”

那是近乎嘶吼的男聲,一個在場人都非常熟悉的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