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熙帝接著道,“當兒子的要體諒父親,就像當臣子的要體諒君父。這都沒有弄明白,你這個廚子就不要做了!先跟著你父親好好學學做人的道理罷,王濟懸!”

王濟懸當即起身,“臣在!”

事情發生得如此之快,柏奕還沒有來得及為自己辯解些什麼,就聽得建熙帝以一種不容抗爭的口吻下令了。

“明日就讓這個柏奕入太醫院,朕昨日看他在殿上說得頭頭是道,也像是有些本事,說不定是個好苗子,不要浪費了!”

此語一出,柏奕當時便愣在那裡,一時如受重擊。

昨晚和柏靈在街上的閒聊忽然閃現在眼前——兩年來,他在百味樓披星戴月、刻苦忍耐,才好不容易熬到了幫廚的位子。

如今建熙帝一句話,未來一切便都成了泡影。

望著柏奕失落的臉,柏世鈞心中亦是痛心。

一旁王濟懸猶豫著道,“皇上說得是!但……柏世鈞還是下等醫士,還沒有帶學徒的資格。按太醫院的慣例,收學徒的工作一般還是得由御醫以上的太醫來兼任,不如,讓臣來……”

王濟懸悄悄地抬頭,想去看建熙帝的臉色。

建熙帝也只是冷笑了兩聲,“太醫院都已經派他來給貴妃瞧病了,你現在來和朕說他水平還夠不上御醫?”

王濟懸臉上一紅,背也佝了下去。

柏世鈞這時起身,恭聲道,“皇上,您也不用怪王太醫,臣確實不願坐御醫的位置。”

在場幾人俱是一驚,都向柏世鈞看去——他臉上帶著一種悽然的平靜,看不出他心下在想些什麼。

“當初是秦院使栽培,罪臣才進了太醫院。罪臣一生別無他求,只想重修一遍《傷寒論》。宮中不比其他醫館,天下奇珍異株,無所不有。臣在太醫院這些年,亦是大開眼界。如今臣的《傷寒新論》已經開始寫最後一卷,等書稿完成,臣便想攜子帶女離京,歸園田居。陛下若真的疼惜臣,還請開恩,讓世鈞繼續在太醫院做我的醫士,也不必讓我兒步我後塵!”

見建熙帝臉色越來越差,黃崇德不得不開口了,“柏太醫,您等等。您口稱罪臣,可……何罪之有呢?”

“我有三大罪狀。”柏世鈞仍是連眸子都不抬,“我一心修書,辜負聖心,此罪一;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此罪二;我一雙兒女,卻養而不教,此罪三。”

柏靈靜靜地聽著,目光看向父親。

她竟是從柏世鈞平淡如水的話語中聽出了一腔孤恨。

“請皇上收回成命,讓吾兒做他的廚子去吧!”

“朕不依。”未等柏世鈞說完,建熙帝就已經直截了當地給了答覆,“朕告訴你,朕不喜歡‘激流勇退’,朕喜歡‘死而後已’。今日念你連日勞累,這些胡言亂語朕權當沒聽見,以後不準再提,謝恩吧!”

雷霆一觸即發,柏世鈞只得閉上了眼睛,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彎下的腰,喃喃著道了一聲“謝聖上。”

建熙帝的目光再次轉向,“還有柏靈。”

柏奕屏住了呼吸,衣袖中的十指已經捏成了拳頭。

“……屈貴妃很喜歡你,也很喜歡你昨天留給她的方子,一會兒,你隨朕一起去看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