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世鈞一家站在門口,目送這些鄉親們遠去。於是原先熱鬧的小巷,只在片刻之後便又成了空落落的街。

直到這個時候,原本已經熄了燈的鄰里,窗戶又亮了起來——經過這樣一番鬧騰,沒有人敢再睡下了。各家的門也是都開了一條縫,小心地往外探望。

“打擾諸位,打擾諸位啦!”柏世鈞朝著四面鞠躬,“一點兒小事,今晚驚著大夥兒了,各位擔待……”

小巷裡還是沒有聲音,柏奕和柏靈也跟著父親朝四面鞠躬賠不是。

隱約中,柏靈聽到幾聲嘆息,還有木門重新合攏上閂的聲音,各家的燈又默默地熄了,柏世鈞也帶著兩個孩子,重新回了自家的院子。

柏靈從廚房摸黑拿了一個粗布袋子出來,兩人配合著,把父親懷裡的大米小心地倒進了袋子裡。這些米,一家人最少能吃上小半個月。

柏世鈞終於鬆了抓衣襬的手,他坐在院子裡的井沿上,劫後餘生般地嘆了口氣,擦了擦額上的汗,笑呵呵地道,“幸好你們倆晚上不在,晚上外面真是鬧哄哄,不知道怎麼回事,把那麼多錦衣衛都給招來了!”

“別說了,”柏奕冷冷地把懷裡的油紙包掏出來,放在柏世鈞的手邊,“餓了的話吃點兒吧。”

柏世鈞摸著油紙包,竟還是溫熱的,“這個是……”

“是哥哥買的煎餛飩。”柏靈擦了擦眼角,低聲道,“他想您一個人在家,估計是沒什麼東西能吃,就帶了些回來。”

“哦哦。”柏世鈞臉上浮帶起笑意,開啟了袋子,赤手摸了一個餛飩,嚐了幾口,又嘆了一聲。

柏靈輕聲問道,“不好吃嗎?”

“好吃,好吃!香是香,不過人老了,餓的時候還是想吃點米飯……”柏世鈞有些為難地往柏靈那邊看去,“柏靈,你看能不能給爹,再、再去做點兒米飯來……”

柏世鈞還沒說完,懷裡的炸餛飩就被柏奕一把奪了過去,直接丟進了一旁柏靈的懷裡。

“都這個時候了,還要挑挑揀揀。你對別人的心,能有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用在我和柏靈身上麼?”

柏世鈞一怔,還沒反應過來,腹中便傳來一連串的飢響,他有些羞赧地低下頭,不知怎麼回答兒子的問題。

柏奕捲起了袖子,彎腰把地上的米袋拎在懷中,對一旁柏靈悶聲開口,“你別動,我去。”

柏靈抱著還有些熱乎的餛飩,心裡忽然像是空了一塊,方才的陣勢好像並沒有完全從眼前消退。

眼前這個不務家事的父親,和方才為眾抱薪的仁醫,似乎並不能在她的心中很好的融合。

柏靈側過身,望向一直站在角落沒有說話的韋十四,“十四晚上吃過飯了嗎?”

韋十四一直靠著院牆站著,一炳精雕的銀鞘長劍抱在懷中。他沒有回答,只是往柏靈的方向看了過來。

柏靈舉了舉手裡的油紙包,“如果你想吃餛飩,我去給你拿雙筷子。”

韋十四直起背,往這邊走過來,“有酒麼。”

柏靈搖頭,“沒有,但酒坊離這兒不遠,我去給你打一壺吧。”

“好,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