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袁振氣定神閒,屈修也不好發作,只能一起站在外面等。

柏靈站起身,回頭望了人群中的父親和哥哥一眼,對他們笑著點了點頭,而後便徑直進了屈貴妃的裡屋。

裡屋和外間之間,隔著三層厚厚的垂簾,也因此隔絕了一部分的聲音。屋子裡的靜,外頭吵,因而在屋子裡很容易聽見外面在說什麼,外面卻不容易聽見裡面的情形。

再往裡走,柏靈第一次在這樣近的距離下見到貴妃。

屋內光線很暗,貴妃又隱於紗帳之後,什麼都看不真切,但那個隱隱的輪廓已經顯露出一種少見的美。

屈氏的天鵝頸微微低垂,像因不堪花朵的重負而被壓下的花枝。

透過紗帳,屈氏望向柏靈,“你就是,那位一直在為太后治病的伴侍嗎。”

柏靈心中微沉,沒曾想進來之後聽到的第一個問題就如此刁鑽,她平靜答道,“回娘娘,民女不知娘娘在說什麼。”

屈氏笑了,“你年紀小,嘴巴倒很嚴……抬起頭來。”

柏靈站起身,走近了幾步,再次跪了下去。

屈氏的聲音很輕,“既然說一定要面詢,而今見了面,又為什麼離得那麼遠?”

寶鴛在後提醒道,“娘娘是喊你平身呢。”

柏靈這才抬頭站了起來,她的目光恰好能夠平時臥榻上的屈貴妃。

那紗帳中伸出一隻手,輕輕撩開一隅角落,寶鴛立即領悟了屈氏的意思,上前幫她將紗帳綁在了兩邊。

這大概就是美人遲暮吧。

柏靈望著屈氏。

儘管已施以粉黛,屈氏兩邊眼眶下的青暗也依然無法遮掩,隔紗時如同的花枝的脖子近看時帶著許多道細紋,那雙無事三分笑的眼睛盈著血絲,眼皮還有些腫脹——只怕今日也是哭過的了。

才二十七歲的屈氏,如今看起來已有三十四五的光景,在她身上,已找不到半點幾年前宮廷夜宴上那個名動京畿的佳人倩影。究竟是抑鬱症奪走了貴妃眼中的生機,還是生育的負累至今沒有恢復過來呢?

柏靈一時,也不明白。

四目相對,見柏靈的目光竟無閃躲,讓屈氏心中多少有些意外,但這小姑娘目光溫和,又並不令人討厭。

屈氏喚她走到身前,“你是叫柏靈麼?”

“是。”柏靈答道。

屈氏嘆了一聲,握住柏靈的手,低聲道,“我若是有這樣的一個女兒,就不會讓她捲到這樣的事情裡來……你父親好糊塗。”

柏靈順勢靠坐在屈氏的榻上,“娘娘為什麼這樣說?”

屈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望著不遠處的一個花瓶,低聲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這一病與以往大不相同,身子,腦子,都像被抽空了一樣……御醫也全然查不出究竟是哪裡的問題,藥開了一副又一副也沒有好轉……”

屈氏笑了笑,“怕是……再起不來了。”

寶鴛忍不住插嘴道,“娘娘!”

屈氏笑望了寶鴛一眼,然而柏靈分不清那究竟是笑,還是屈氏早已經習慣的,某種面具似的表情。

“你年紀還這樣小,”屈氏又看向柏靈,輕聲道,“以後小心一些,不要讓自己捲到這種是非裡來。”

柏靈試探地問道,“娘娘是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