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追看他瘦瘦的樣子,又塞了一塊豌豆糕:“那你多吃點。”

郎善彥幫月紅招正了骨,又給了藥膏讓他自己敷,收完診費醫藥費,這事就到此為止了,作為家裡有媳婦的人,郎大夫不願和梨園人士有太多往來,要是秦簡以為他生了花花腸子怎麼辦?

誰知過了十來天,月紅招又到了東絛衚衕,他來的時候是辰時,郎善彥已經去濟和堂開門營業了,梔子姐帶著二香打掃,大香在餵雞。

這些雞是郎善彥前陣子買回家,專門養來吃蛋的。

郎追坐在小板凳上剝茶葉蛋,小手指摳著蛋殼,剝好的殼也不丟,而是放碗裡,待會兒要拿藥杵子搗成粉,和到雞食裡餵雞,給下蛋的母雞補鈣。

秦簡在院中練拳,拳風呼呼,他聽到敲門聲,她收招卸力,嚷了聲“來啦”,小跑去開了門。

門一開,秦簡和月紅招俱是一驚。

月紅招驚訝於眼前年輕婦人的英氣魅力,郎夫人身段高挑而肌膚雪白,如一尊等身玉雕,然目光湛然有神,腰背筆直,像是話本里的俠女。

秦簡則覺得月紅招像一盒裝在瓷盒裡的胭脂,看著清雅,細品卻覺脂粉香撲面而來,只是他傷勢未愈,面色依然蒼白。

她禮貌地問:“月老闆來此何事?”

月紅招行禮,手握著信封:“郎夫人,慶樂班馬上就要去津城了,幾日後會在合芳茶樓唱最後一出《棋盤山》,紅招在合芳茶樓留了包廂,想請郎爺賞面一顧,這是戲票。”

秦簡伸手:“給我吧,我晚上和他說。”

月紅招又屈膝一禮,雙手將信封遞上:“謝謝您。”

秦簡很和氣:“沒事,你要不要進來坐坐?”

大人們客套著,郎追走到秦簡身邊,好奇地看著月紅招身邊的男孩,總覺得對方有點眼熟。

男孩看著與那二香同齡,七八歲左右,沉默地站在月紅招身邊,見兩歲的郎家小爺一直看著自己,琥珀眼乾淨明潤,可愛得很,他眨了眨眼,衝郎小爺露出一個帶著憨氣的笑。

月紅招說:“自從被涵王府趕出來,京城裡也沒別的藥堂肯給我看傷,濟和堂於紅招有救命之恩,梢兒。”

男孩撲通跪下,對著秦簡咣咣磕了兩個響頭,把郎追唬得往後一跳,男孩又爬起來,把沾了灰的手往衣襬上擦擦。

他脆生生地說:“郎夫人,我叫月梢,謝謝您救了我爹,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秦簡忙客氣地回道:“我們只是盡了醫者本分,當不得如此大禮。”

月紅招認真說:“應該的,我姓月的雖從事賤業,但也明辨是非,識得好賴,郎大夫是好人,郎夫人您也是,你們一家都會長命百歲的。”

他福了福,帶著兒子走了。

秦簡稀奇:“這月老闆,看動作和神態像女人,看做派又挺男人,真有意思。”

郎追則恍然大悟,他終於想起來了,月梢是民國時代的名伶,他的名氣大到哪怕是從不關心京劇的人,都知道有過這麼一號人。

於是他也稀奇起來,沒想到哇,再過個十幾二十年,那有點憨氣的小孩子會變成民國頂流呢。

郎善彥是喜歡看戲的,在沒有手機電視的年代,戲曲是人們最喜愛的娛樂方式之一,郎善彥小時候隨外祖學醫,每每有了進步,外祖的獎勵就是帶著他去茶樓裡聽一下午的戲。

如今京城一流的角兒親自來請,秦簡看著也沒有意見,那還有什麼說的?走哇!

他興致勃勃地問秦簡:“簡姐,你去麼?咱倆個頭差不多,你穿我的衣服,再戴個帽子,咱倆一塊去吧?”

如今京城的茶樓裡沒有女座,秦簡要是想去,得換男裝。

秦簡果斷拒絕:“我不愛看戲,太吵了,你們去吧,我在家教大香二香刺繡縫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