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八百波博弈,尤一是完全不知情的。

……

獨自一人靜坐了很久之後,左武院異三郎才睜開了眼睛,露出了從未在任何一個人面前表現出來的後悔跟自責。

藏於袖中的家譜於這個瞬間掉在了地上,而且被摔得翻來開來,正好是被劃上了叉的原主老媽的名字所在的那一頁。

並不是因為偶然,而是因為這一頁的摺痕是最為重且深的。

或許是因為過去的二十年間,有那麼一個人,每當夜深人靜時就會把家譜翻開某頁,才導致這一頁的摺痕是最為明顯的。

而這個某人那從來不會有一絲一毫抖動的雙手,竟然因為撿一個比起竹劍輕不少的家譜顫抖到停也停不下來。

一雙老目瞬間就被某種柔和的光芒填滿,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那個打著叉的名字。

記憶中那個跟尤一一樣倔強,到了青春期後同樣一口一個死老頭的俏麗身影躍然於眼前。

“既然幸福的話,那就一直幸福下去啊...”

想到了尤一所說的「媽媽她這輩子雖然不長,但是她過的非常幸福」,老人呢喃道。

“那就一直幸福下去啊不孝女...”

老人哽咽著,顫抖的指尖輕輕地撫弄著被打著叉的名字。

一滴水滴落下,沿著柔和而帶珠澤的指甲滑落至紙上,於紙上暈染開來。

「既然感到幸福的話,那就請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作為對我的報復長久的幸福下去。」

這是不苟言笑的老人從沒有說出來的自白。

誠然,左武院異三郎確實是個恪守著古老家規的人,但是同時,也是個深愛著女兒的人。

絕對不能愧對先祖違反家規,卻也想要女兒獲得幸福,他就是活在這樣的矛盾中的人。

三年,五年,十年……

從女兒給母親的回信中默默地瞭解著女兒的點點滴滴,卻從不表露聲色。

總是板著臉,假裝不在乎,假裝忘記了那個女兒,裝作連兩人之間通訊的事情也不知道。

左武院家家規第一條:

身為家主,於人前任何時候都不得流露出真實的感情。要做到完全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

所以即使聽到了獨生女的死訊,即使相濡以沫數十年的妻子因為舊疾加上因為得知女兒的死訊心傷離世,也要在人前裝作內心毫無波動的樣子。

老人的視線微微上移,看向標註著已故字樣的左武院惠子。

“惠子,我替你看到了不再是照片上的孫子的臉哦...”

水滴越來越多,時間間隔也越來越短。

最終,匯作了兩串珠簾。

左武院異三郎知道,自己的妻子應該早就有所察覺,所以從來沒有埋怨過自己。

直至離世前的最後一刻,也只是輕輕地握著自己的手,用溫和的雙眼注視著自己。

彷彿在說:還請不要自責。

而這,卻並不是左武院異三郎想要的,相比起理解,他更想要妻子的埋怨甚至是咒罵。

希望自己的妻子可以用最惡毒的話咒罵自己,可以向自己投來最為怨毒的憤恨眼神,直至最後一刻,直至去到另一個世界!

只有這樣,自己的心裡才會好受些。

但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得到這樣的東西。

也正是惠子離世的那天,左武院異三郎第一次違反了家規,在妻子的病床前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