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平安夜,陳也行收到了他這輩子為數不多的一份禮物,雖然是公司發的,一個精包裝的進口蘋果。

這一年陳也行二十八歲,大齡小碼農一枚,沒什麼交際圈,蝸居在繁華的異鄉城市,每天重複著朝九晚五的生活,甚至都還沒來得及談物件,身材便已開始走樣,很多人說他是根正苗紅的死肥宅。

興許是上輩子造的孽,他怎麼都沒想到,就是這麼一份每人都有的公司禮物,吃過之後竟然令他中毒昏迷,天旋地轉過後,他這輩子算是徹底翻篇了,比一段Hello World的程式還要直白。

陳也行還算鎮靜,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的蕭瑟竹林,空中翩然起舞的枯葉瀰漫視野,死相難看的十幾具蒙面屍體散落在他四周,林間鳥類的怪叫在黯淡的暮色下此起彼伏。

要不是看過的恐怖片也不少,這個場面就能把陳也行嚇出一身冷汗,抬頭望去,除了這十幾具屍體,對面十幾米外還佇立著一名年輕的黑衣人。

年輕人古裝扮相,凌亂的黑髮覆蓋著狼狽的臉,看起來年紀應該在十七八歲之間,長相耐看且帥氣。

他手執一柄青鋼長劍,沉重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陳也行,對方血紅的眼睛鎖定了他,如臨大敵一般。

這個莫名其妙的夢境讓陳也行一陣心悸,他潛意識裡想讓自己翻身,他知道自己此時正躺在病床上,中毒昏迷前,他如常點了晚上的外賣,他記得是外賣小哥把他送進了醫院。

陳也行心裡不禁苦笑,如果沒點那個外賣,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沒人知道他已中毒,他便會孤獨的死去,直到屍體腐敗惡臭難忍,才會有人發現爬滿生蛆的他,人生有的時候也像一場噩夢。

明天還要出差,陳也行迫切的想從這個夢中醒來,身體掙扎了幾下,但他並沒有如願醒來,反而換來的是洶湧襲來的劇痛,使他身體一陣痙攣。

陳也行後背冷汗沁出,眼前的畫面未曾改變,依然是漫天的竹葉,有些飄落在屍體慘白的臉上,飽含血腥味的冷風在竹林間肆意盤旋。

陳也行意識到眼下的情景似乎不太尋常,根本沒辦法用夢境解釋,這一切更像實景,切身感受的痛疼不會騙人,夢境沒可能這麼真實。

他瞥了一眼自己,同樣手執長劍,一襲沾滿血色斑點的白衣獵獵作響,身形瘦削筆挺,五指修長,陳也行有自知之明,這一副身體絕對不屬於自己,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等陳也行緩過神來,他費了很長時間才敢大膽猜測,他可能碰上穿越了,並且經歷了一場生死廝殺。

這些躺在地上的黑衣人,應該就是拜他所賜,而留下的最後一個活口,就是佇立在他對面的那個年輕黑衣人。

他不知道他和黑衣人之間保持這樣的對峙已經多久,只知道自己要是慫了,對方肯定會衝過來給他一劍,讓他也變成屍體。

這些人全部黑衣蒙面,不願以真實身份示人,既然身份暴露,無疑要對陳也行進行滅口,黑衣人和他之間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地上屍體全部一劍封喉,陳也行猜測,之所以留下最後一個活口,可能正是因為穿越,致使他的靈魂佔據了這具身體,所以沒有完成最後的團滅。

可最大的麻煩也在於此,此時的陳也行根本沒有能力對付剩下的那個活口,因為光保持長劍挺直就用盡了他全身的氣力,那把看似纖細的長劍其實很重。

陳也行作為現代人,不會用劍,魚死網破的道理他懂,他不能把黑衣人逼急了,也只能這麼僵持住,要不是頂著這具絕頂高手的皮囊,對面肯定早把他殺了。

但這麼耗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這具身體所受的傷很嚴重,傷口的劇痛和麻癢越來越難忍,他知道自己馬上要撐不下去了。

陳也行只能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儘量不漏出破綻,否則必死無疑。

想到一開局便面臨歇菜的人生,陳也行心中一陣悲涼,前世碌碌無為,不明不白地被蘋果毒死,這輩子說什麼也不能死在這。

冷風徹骨吹過,陳也行心念電轉,腦中忽然閃過那十幾具屍體的臉,屍體臉上的絕望和眼前黑衣人的表情如出一轍。

陳也行瞬間明白過來,其實對方已無戰意,十幾名同伴都被一劍封喉,巨大的實力差距讓他自知難逃同樣的命運,他分明已經放棄了抵抗!

黯淡的眼神平視前方,視線逐漸失去焦點,連手中的長劍都是虛握著的,並且劍尖下垂,這些就是最好的佐證,證明對方的意志早已瓦解!

那麼,“給我滾!”

陳也行能想到的辦法也只有這個,他抑制住緊張的心跳,儘可能地表現出一幅強者的嘴臉,用不屑的語氣說了那句話。

冷風捲起地面的枯葉及塵土,陳也行一點都不敢眨動眼皮,一直死死盯著對方。

這簡短的三個字能否奏效,取決於雙方的實力差距,實力越是懸殊,震懾力越大,效果也就越明顯。

從場面上看,黑衣人幾乎全軍覆滅,毫無疑問,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具有壓倒性的實力,否則凝固在黑衣人臉上的表情也不會是絕望。

陳也行知道自己賭對了,話音剛落,黑衣人明顯一愣,臉上表情從絕望變為疑問,接著變成狂喜。

陳也行趁熱打鐵:“滾!”

黑衣人如獲赦令,沒有絲毫猶豫,立即轉身,背對著陳也行向前狂奔,甚至連手中的長劍都遺棄在了原地。

而陳也行如釋重負,或許是因為心情過於激動,眼前險些發黑。

望著黑衣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暮色之中,陳也行如同洩氣的皮球,再也拿不住長劍,長劍瞬間從右手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