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模樣雖然慘淡,然而在看到初月和謝司雲的時候,眸色之中卻都是坦然,彷彿早就預料到了一般。

初月給他帶來了一碗海粉,是珍珠村的小吃。

從前初月是不大喜歡吃的,不過印象中似乎景立信一直都喜歡。

所以刺客將這食盒子放在了景立信的跟前兒,初月的眼中只是帶著與從前一般的溫和:“從前記得你愛吃這個,如今倒是不知你還吃不吃了。京都尚且還有些亂,太好的東西也買不到,你且將就一下吧!”

看著那一碗海粉,景立信的目光都亮了亮。

而後伸了手將海粉端在了鼻尖跟前嗅了嗅,滿眼都是懷念:“從前是愛吃,可自打上京開始,便一碗都沒有吃過了。旁人同我說,我是什麼什麼樣的品階,便不該再吃那些市井小民愛吃的東西。如今聞到這熟悉的味道,方才知道,我這一年,是錯的多麼離譜了!”

他抬眸看著初月,一個大男人竟是在此刻紅了眼眶:“我對不住咱們珍珠村的那些村民們!是他們一口一口的飯將我餵養長大,我卻沒能光耀咱們珍珠村,反而成了如今這般的階下囚。是我給珍珠村丟臉了!”

初月覺得,景立信的本性其實不是那麼十惡不赦的。

只是這些年,一心想著光耀珍珠村,感謝那些曾幫助過他的人,便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初月垂眸,不知該如何同景立信說。

倒是一旁的謝司雲上前,親自將食盒子之中的勺子遞給了景立信:“我們已經找人在聖上面前與你美言了。雖說不能將你救出去,可想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了。腦阿迪大約是保住了,但再好也是一個流放。”

“呵呵——”

景立信輕笑,舀了一勺海粉放在嘴裡,十分滿足一般地閉上了眼:“流放便流放吧。最好能將我流放到珍珠村那一帶,也讓我好回去看看,回去給我的族人們下跪認錯才是!”

他很是坦然,或許在做錯事的第一天開始,就想到了會是這個結局:“我沒有什麼好抱怨的,這樣的結局本就是我咎由自取。你們不必為我太過揪心,過好你們的日子便是了。”

而後他抬眸,看向了初月,眸色格外認真:“月兒,我希望……這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面。便是要到了流放的那一日,你也不要來送我。”

又吃了一大口冰粉,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我常常在想,我究竟什麼地方不如謝司雲。要你如此死心塌地地跟著謝司雲,都不願回頭看我一眼。”

他的眼眸之中,彷彿是從未有過的這般寧靜:“可如今我想明白了,也想通了。月兒,你不必掛懷也不必自責,便是沒有你,我的人生也會變成這個樣子的。我如今……只希望你們好,便是了。”

他說著,似乎還想起什麼一般,到底是有些為難地開了口:“還有一件事……不知你們能否幫幫我?便是看在我也曾幫過你們份兒上?”

初月沒有什麼拒絕的道理,謝司雲卻像是猜到了他要說什麼一般,率先開了口:“是否和冷紅冬有關?”

景立信點了點頭,而後放下了手中的海粉:“我想見見她,可以嗎?到底是我連累了她,如今我們還是夫妻,我想……叫她過來,與她定下和離書,不知你們是否能幫忙?”

這……

初月回頭看了謝司雲一眼。

謝司雲也是微微皺眉,倒是對景立信沒有任何隱瞞:“你……不知道嗎?冷紅冬之前已經來我們府中找過我們一次,懇求我們救你,且與我們說了許多話。”

景立信微微愣了愣,看來是當真不知道冷紅冬去過謝府:“她……說了什麼?”

謝司雲微微挑眉,輕咳一聲:“她說她已經與你和離,這輩子也不會再見面了。她會隨同她的父親一起回老家居住,這事兒你不知道?”

景立信的眼眸之中,是抑制不住的失落。

畢竟夫妻一場,如今他方才知道,自己是被拋棄的那一個:“原來……是如此啊!罷了罷了,我如今戴罪之身,也是早晚要和離的。至於究竟是我自己寫那和離書,還是旁人代筆,都不重要了。他們回去老家也好,從此往後,這京都之中怕是也沒有了他們冷家的一席之地,此刻回去了,尚且還能保得家宅安寧。”

這是初月第一次見到,景立信這般失落至極的模樣。

他的心裡或許已經有了冷紅冬的一席之地,只是他自己不自知罷了。

瞧著事情該說的也說完了,景立信倒是也不希望初月和謝司雲繼續在這裡逗留,便親自開了口趕人:“行了。你們走吧!不管皇帝究竟是否能留我一條命,我知道你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我這一輩子呢,也沒什麼可以喊的了。聽聞月兒已經懷孕了,你們便就快些回去吧。這天牢陰冷,對月兒和孩子總是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