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姜小滿總覺得有一事未完成。

思考了半天,走至莫廉跟前,攤開手,嗯嗯哼哼了幾聲。

莫廉何其懂她,便從懷裡熟練地摸出一張紙和一支筆。

其餘三人:不愧是大師兄,準備如此充分!

姜小滿麻利接過,趴在一邊案上,唰唰地奮筆疾書起來。老夫人、曾管事無不好奇,紛紛側首而觀之。

她很快寫完,將那滿滿是字的紙遞給了老夫人。

老夫人接過細細品視了起來,那神情從疑惑到凝重,最終看罷後又化作溫藹一笑。

她樂呵呵道:“你們二位是真真有趣,神醫……不對,那位仙家公子竟也求了老身同樣的事。”

言罷,她笑容漸斂,又沉默了片刻,終是長長惋嘆了一聲。

老夫人似自言自語道:“我於十八歲嫁於他,終究只是父母之命,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他與我雖有夫妻之實、卻從無夫妻之情。”

“他不曾愛我,卻從未虧待過我,言聽計從、關懷備至。偶有爭執,擺臉色的是我,無理取鬧的也總是我。他一生對我不離不棄,然我卻在他去後,仍為那自以為得不到的真心,作繭自縛至今。”

途中王錚料是沒聽懂,張口想說什麼,卻被莫廉“噓”了一聲制止了。

老夫人頓了頓,視線挪向一邊的岑蘭,“蘭兒和秋兒的人生,也是我一意孤行規劃。他反對過周遠入贅,但最終還是依了我,這才釀成如今的慘劇。蘭兒,你恨我嗎?”

岑蘭已偷偷拂了幾次淚。默默走至母親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

雖未言語,想必萬般遺憾,也終於釋懷。

“罷了,這段往事,也是時候放下了。”老夫人看向女兒,目光閃爍、恢復了精神氣,“既然二位仙家都開了尊口,若是蘭兒她願意,天涯海角便都隨她去,老身絕不會再行阻攔。”

姜小滿欣喜無比,問莫廉再要了一張紙,埋頭又是唰唰幾筆。

這回,她將寫好的紙給了岑蘭。

【阿蘭:我會回家為你爭得拜門複試之機,你也切莫放棄。以汝之靈氣,汝之琴技,想必過考易如反掌。明年二月,我會在塗州等你前來。】

二月——是姜家每年拜門考核之月。

岑蘭接過,細細讀罷,那面上終是破涕一笑,笑聲中帶著哽咽。

千言萬語,淚水終滯在喉間。

她點了點頭:“嗯”。

*

最後是曾管事送他們出來的。

行禮道別罷,曾管事一道佝僂之影,手中執一壺熱酒,目中,送仙客五人飛天離去。

“二位替山莊除了邪魔,又用丹藥治好了老夫人的頑疾。現在想來,我們排斥仙家、故步自封這麼多年,最後卻還是仙家出手救了我們,實在無比諷刺。大恩大情,小小山莊,無以為報。”

他喃喃念罷,只將那酒傾灑於高空,口中則高聲唱道:

仙君踏月兮,香梅落雪。

俠士彈劍兮,魔影泣血。

素琴欲奏兮,塵緣難絕。

濁酒對飲兮,相期何月!

仙客們,保重!”

(梅雪山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