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愛玩耍,唯獨不愛念書。每日群青強撐著爬起,將楊芙拖下床補課業,站在一旁看著她歪七扭八地寫,心內暗暗替她完成了百遍。

這樣簡單的題目,為什麼寫不出呢?

楊芙坐在案前,下巴頦一點一點“坐著好難受,再趴一下吧。”

說著趴下睡著了。

等太陽高照在臉頰,她才驚醒,急出眼淚“幾時了?這如何是好?”

群青立在晨光中,將一疊策論放在了案上,是仿著公主的筆跡替她寫的“下次不要這樣了……”

話還未說完,楊芙便破涕為笑。

群青替寶安公主寫了三年的課業,自己先寫一遍,再讓楊芙逐字背下來,默寫一遍,勉強讓寶安公主有所悟,也讓太傅臉上的鐵青轉為欣慰。

昇平末年,北戎攻入楚國,太傅當堂觸柱。

太傅的死諫,仍然沒有擋住寶安公主的皇兄——正在監國的昭太子顫抖落下的朱印。

前方線報傳來,去督戰的楚國皇帝和昌平長公主,都被北戎俘虜了。

北戎可汗在陣前叫囂,點名要最年幼的十七公主嫁給他,才肯放了皇帝。區區一個寶安公主,又怎堪與大局抗衡。

和親的訊息傳來,楊芙絕食病倒。

群青勸她吃飯,楊芙兩眼無望,把她的胳膊往外推“你回家吧。我最喜歡你,便不讓你隨我去北戎陪嫁。最好我早點死了,就不用去嫁給那個六十歲的糟老頭子……”話沒說完,她便哭了。

群青沒有走,她在宮中遍翻兩天兩夜的歷書,終於在和親旨意昭告天下前得到對策,她背上劍,抱著曆書,策馬飛奔。

夜闖宮門的記憶,像一場冷凝的夢。

她只記得眼前的朱門一扇一扇地開啟,無數火把晃過,一張張愕然臉閃過,最後,是監國的昭太子披著龍袍,皺著眉“你說什麼?皇長姐去北邊之前,給凌雲駙馬發過信?”

“確切如此。”群青急忙找出信箋,“奴婢的阿孃,曾是長公主的奉衣宮女,長公主給我阿孃遞過密信,這是我在家裡找到的出發之前,昌平長公主便發信叫凌雲駙馬帶人趕向北地,以防不測,凌雲將軍應了,還叫了懷遠節度使李灃帶著他的人馬同時南下,兩軍已在路上,算算時間,馬上可以救駕了。”

因為激動,昭太子嘴唇翕動。

群青說“十七公主美貌天下聞名,北戎人陣前討要公主作妾,是故意損毀大楚的尊嚴。太子殿下若真的將公主送去,便是將臉送上去給別人打。你讓天下百姓作何感想?”

“孤難道不知恥嗎?寶安是孤的妹妹,哪有皇兄把親妹送去和親還高高興興的!”昭太子激動地說,“可是,可是父皇和皇長姐在他們手上!此時悔婚,蠻人殺了他們如何是好。”

十五歲的群青顫抖著手奉上曆書“婚期大凶,與國運衝撞,奴婢請太子殿下改期,令寶安公主下降前去清淨觀清修二十日。只要公主同意下降,北戎人不會發難。這二十日內,凌雲將軍與李節度使能趕到救駕,便不用犧牲寶安公主,也不用為天下恥笑了!”

昭太子的國璽落下,群青帶著二十日的希望,策馬返回。

夜濃如墨,馬奔至殿前,群青看到原本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楊芙,此時卻站在門外,手裡提著著一盞燈,披頭散髮地等著她。

燈籠微弱的光,向下照著寶安公主單薄的寢衣、踩在青磚上的赤足,向上照著她含淚的眼睛。

群青跳下馬,輕輕地說“公主,不用去和親了。”

“青青!”楊芙的眼淚奔湧而出,撲過來與她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

回憶滑過腦海,群青的嘴角慢慢彎起,又落下。

在獻計之後,群青便帶著楊芙和幾個宮人,去清淨觀清修。

誰也沒想到去救駕的兩位忠臣,會變成新的鬣狗,他們在路上譁變,挾持皇帝和長公主,一路南下進攻,勢不可擋。十九歲的昭太子提前得了訊息,慌忙帶著闔宮妃嬪往南逃,連鞋子都沒有穿好。

她們兩個少女,則被遺忘在偏僻的清淨觀中,等知道訊息,大明宮已落入李家與凌雲家掌控中。

兩人躲在清淨觀,避開了宮傾之日的屠戮,卻沒避開策馬闖進來的李煥,還有他對寶安公主的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