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華這才明白鄭懷亮的意思,肅然起敬,端起酒杯說道:“鄭書記,我代表齊磊,敬你一杯!”

其實,齊磊願不願意讓振華代表,還不好說。

但是振華覺得鄭懷亮照顧齊磊,心裡非常感動,也就脫口而出了。

“坐下坐下!”鄭懷亮拉著振華坐下,說道:

“鄉親們的難處,我都看在眼裡。可是我也很為難啊,一邊是濃厚的鄉情,一邊是皇糧國稅。唉……一句話,都是我們家鄉太窮了。還有一點你不明白,我幫助齊磊,也是幫我自己。”

“幫你自己?”振華的確不明白。

鄭懷亮苦笑,說道:“每年的提留款徵收,鄉里都給我們劃定了最低保證線。像齊磊宋家財這樣的家庭,哪裡有錢給?我給齊磊虛報兩百塊,他也就達線了,我好對上面交代。”

振華又是一愣,原來鄉村工作,裡面有這麼多可操作的東西!

鄭懷亮點了一根菸,笑道:“我跟你說的,都是東灣村最高機密,你可不能對外亂說。我也是知道你為人穩重少年老成,才敢對你說。換成齊磊,打死我,我也不敢說!”

振華訕笑:“謝謝鄭書記的誇獎。可是……校舍加固上,用了四百塊錢,不需要鄉里的同意嗎?”

鄭懷亮笑了:

“我們的提留款裡面,就包括教育資金,可用於鄉村兩級教育建設。老夫子和徐校長抓著我不放,就是因為每年徵收的提留款當中,有教育資金,可以直接用在村小學上。可是鄉里要求,所有款項統一上交,再根據情況下撥。我夾在當中,裡外不是人啊。這四百塊嘛,都是小開支,我先斬後奏,鄉里也不能說什麼。而且,危房擺在那裡,學生們有生命危險,誰敢說我這四百塊不應該花的?”

振華眼神一亮,笑道:

“鄭書記,既然可以先斬後奏,我們為什麼不能翻蓋校舍?你把提留款全部扣下,直接蓋房子。然後讓欠提留款的鄉親們幹活抵賬。你再給鄉親們虛報一些工錢,這樣,既解決了你的徵收任務,又照顧了鄉親們,還給學校蓋了新房子,不是一舉三得?”

鄭懷亮搖頭一笑:

“你想的太簡單了。我敢這麼幹,徐進就不敢了。翻蓋校舍屬於大工程,教委和鄉里都要介入的,徐進和我都是負責人。賬目上的問題被查出來,我和他都要下班。我無所謂,因為我還是農業戶口,犯了再大的錯誤,誰也不能取消我的農民身份。徐進是公辦教師,說不定一兩年就調去別的學校做校長,他不值得冒險,懂吧。”

振華微微點頭,若有所思。

鄭懷亮又說道:

“徐校長就是在乾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他的目標,就是在他的任上不出事。我這個村支書跑不掉,我對學校的問題,比他更加關注。我設想過很多方案,來翻蓋校舍,可是條件和機會,都不成熟啊。”

振華第一次和鄭懷亮深度交流,也第一次接觸到東灣村的核心機密,感覺很新鮮,又感覺很複雜。

鄭懷亮想了想,忽然笑著問道:“前天晚上我讓你買肉買菜,一共多少錢?”

振華急忙報賬,又說道:“欠條都是我自己寫在他們記賬本上的,有簽字和日期。”

鄭懷亮很意外,問道:“你為什麼自己打欠條?”

振華笑了笑:“賬目上的事,還是記清楚好,畢竟是我經手的。”

鄭懷亮點頭:“看來你很精明,也很仔細。自己記賬的話,倒是可以避免別人記黑賬。”

我去,看來鄭懷亮知道別人記黑賬的事啊!

振華吃了一驚,愕然道:“鄭書記,我可沒說別人記黑賬……”

鄭懷亮呵呵一笑,揮手道:

“別緊張,我也沒說你說了什麼。村子裡的事我都知道,一本大帳在我心裡。豆腐匠邱厚軍記我們村上的黑賬,已經很久了,每年都虛報一百多。這兩年,王響也學會了,每年也要虛報一兩百。我呢,也知道鄉親們的困難,所以只要不太過分,就馬馬虎虎算了,不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