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想說,沙陀人看似兵強馬壯,現在又佔領了中原大部,但是他們的軟肋已經暴露出來了,他們其實也在逐漸陷入一個和大梁一樣的泥潭中,那就是擁有了中原這一塊四戰之地,卻又不具備一統天下的實力,四周的強敵環伺,而江烽就要比他聰明得多,只是我現在還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江烽不趁著這個機會一舉南下,拿下江南東道諸州,卻要去北上河朔?”

劉玬臉上露出困惑不解的神色,“要知道越國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蟻賊更是不值一提,光是取楚揚二州,難道說楚揚二州的富庶就矇蔽了他的眼睛?拿下江南東道,他就真正擁有了半壁江山,可以說只要不犯戰略性的錯誤,他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這也是劉玬最為疑惑的一點。

真正如自己設想,江烽如果一舉吞併了江南東道諸州,擁有淮南道和江南東道這兩處根本之地,再有平盧淄青、武寧和天平諸鎮虎踞中原,哪怕是打幾場敗仗,都難以傷及他的根本,可以說,戰術上的失利和挫折已經不足以影響到他的戰略優勢了。

他可以利用淮南道和江南東道雄厚的糧食、錢銀實力,有條不紊的積蓄實力,而且以現在徐州所表現出來的冶鐵能力,這個時代,鋼鐵、糧食和鹽,基本上就是最重要的三要素,加上淮南和江南同樣也是絲綢、瓷器、茶葉和布匹這幾大可以賺取利潤的特產產地,再加上武寧、天平、平盧、淄青諸鎮皆是以兵精聞名的北地,無論是沙陀人還是其他哪個勢力,都難以對其構成致命威脅了。

“北上河朔?”劉墉吃了一驚,注視著自己小妹,“你判斷江烽是要北上河朔?”

“哼,不是北上河朔,難道江烽要與沙陀人在汴洛決一勝負不成?”劉玬微微點頭,目光明淨。

“如此賣力交好吐谷渾人,這段時間大哥你發現沒有,他們樞密院參謀部的首座王邈一直沒有露面,據說是去了濮州,江烽接收了數萬大梁降軍,都安排在濮州,而且駐紮在濮州的尚云溪也向江烽輸誠,王邈是去幹什麼?我不認為他們是要對沙陀人發起一戰,那麼目標還能是哪裡?”

“尚云溪投誠,大梁降兵整編,這也很正常,未必就是要對河朔用兵吧?”劉墉意似不信,“楚揚二州之戰尚未結束呢,江烽哪有那麼大的野心胃口?也許江烽只是在整軍防患於未然呢?總不能幾萬降兵投效過來,不聞不問吧?”

“哪有這麼簡單?”劉玬輕蔑的聳了聳瓊鼻,“現在徐州諸鎮都急需武器甲冑和軍資,但是我敢打賭,現在徐州的武器甲冑和糧草鐵定是在向濮州和平盧軍傾斜,大哥若是不信,安排我們在這邊的細作小心查探就是。”

劉墉還是不信。

如果真如劉玬所言,那這個江烽就真的是個戰爭狂人了。

和沙陀人在曹州交手,轉過身來,就對楚揚二州發起戰爭,楚揚之戰尚未落幕,這邊又在對河朔作戰準備了,江烽是真的把沙陀人和其他周邊勢力視為無物了?

“好了,大哥也不用太費心思在這上邊了,徐州和我們南陽之間已經拉開距離了。”劉玬不無感慨,“徐州和我們的目標也不一樣了。”

自己父親和伯父之間的利益爭奪,使得二劉之間的矛盾也是時起時伏,外部壓力巨大,內部矛盾便可壓抑下去,一旦外部壓力稍減,內部矛盾便迅速激化,歸根結底,還是兩支的利益已經不是一體了,準確的說二劉之間更像是普通盟友,而非一家了,甚至連普通盟友都有不及。

劉墉默然,雖然不想承認,但是短短几年間,一個本來還要靠南陽接濟支援才能生存下去的小勢力,現在竟然一躍爬到了南陽頭上,甚至成為了中土第一大勢力,這種反差委實也太大了一些。

“對了,那和我們這一次見不見吐谷渾人有何關係?”劉墉突然問道。

“徐州加強與吐谷渾人的關係,而我們現在有求于徐州,或許可以從這位吐谷渾的木蘭公主身上打探到一些徐州方面的意圖。”劉玬笑了笑,“雖然短期內我們和吐谷渾人之間拉扯不上多少干係,但是這根楔子插在北方沙陀人和契丹人之間,還是意義很大的,中土局勢千變萬化,江烽如此想,局勢未必就能按照他所想的那樣發展,這也許就是我們的機會。”

劉墉臉色古怪的看了一眼劉玬,“小妹,你想過沒有,也許一年後你就為人婦,你就是江家人了。”

劉玬微微一怔,迅即展顏笑道:“那又如何?我會努力讓我們劉家和江家利益捆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世上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劉墉搖頭,目光裡也多了幾分落寞,“徐州現在大勢已成,你我不承認也不行,日後劉氏也許就只能跟附驥尾了,可是如果江烽真的橫掃天下,我們劉氏又該如何?”

“又該如何?到那是個時候,劉氏謀個宗親外戚也許就是個不錯的選擇吧?”劉玬面色平靜,“真正走到哪一步,那就不是劉氏一家能阻擋得了得了,那就是天意,意圖阻擋歷史洪流的,都如同螳臂當車,只能被碾得粉碎,我們劉氏又何必去做那逆潮流者?”

劉墉目光定定的看著小妹,良久不語。

此言誅心,但是卻是大實話,如果江烽一舉把沙陀人都給滅了,進而又橫掃河北把契丹人給剿滅了,誰還能阻擋得了他一統天下的腳步?

南陽,還是蔡州?恐怕要想逆潮流而動,其結果就是灰飛煙滅。

劉墉非愚人,實際上他在徐州這段時間,他一樣隱隱看出了江烽的大格局氣勢,根本沒有著眼於這周邊諸藩,而是直接落子佈局與天下,取楚揚而沒有趁勢南下江南,那是有這個底氣江南難以與其抗衡,遲早取之,都一樣。

徐州根本就沒有把江南諸藩列為勁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