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想要擴充後宮,本無可厚非,可祝又樘偏還要守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名,時刻拉著她一同演琴瑟和鳴的戲碼,她想撂挑子不演都不成。

不知多少大臣背地裡戳她的脊樑骨,說她以色魅惑君王,善妒狹隘——若非祝又樘是大靖數百年不遇的明君,估計她還得再擔一條禍國殃民的罪名。

可事實根本就不是外人看到的那樣。

她還沒有子嗣之前,他已經塞了一個野孩子給她,外面的人都當是她親生的,尊為皇長子。

皇長子五歲那年得病,不幸夭折了,祝又樘雖明面上沒有怪她,但顯然認為是她所害。

若不然,原本對她極親近的孫太后豈會一夕之間就變了張臉,自那起竟連請安都不許她去了。

張眉壽有苦說不出。

再後來,她終於有了自己的兒子,祝又樘甚為溺愛,她屢屢想管教,他卻總說想讓孩子儘量自在些,再大些再教也不遲,端得是一副慈父怒意。

可他說得輕巧,事實卻是他根本沒來得及教,就丟下她寡母孤兒去了。

寡母是多年來在後宮連個爭寵的物件都沒有、閒散度日、戰鬥力不堪入目的寡母。

孤兒是被寵得想要上天、視政務為仇敵,專心致志吃喝玩樂的的孤兒。

她那些年究竟是怎麼過來的?

一點點學著去理解那些繁瑣的國事、一點點理清複雜的朝廷關係、一點點放下往前最看重的尊嚴威儀……

她天分不高,但她對大靖江山,真的已經盡力了。

她本想到了黃泉下,找到祝又樘,理直氣壯地告訴他:我對你們祝家夠意思了,可你們祝家的人對我們張家半點意思都沒有,相比之下,你們更像上不了檯面的小門小戶!

反正在黃泉下,他也不是什麼尊貴無比的皇上了,她想怎麼發脾氣都可以。

要罵他虛偽,罵他混蛋。

但她一遭被甩回了幼時,是以這些話永遠沒機會說了,只能憋死在心底。

張眉壽想著,眉眼微微垂著,落在阿荔眼中,是格外的可憐巴巴。

她只認為小主子仍是為了腿的事情發愁,剛想勸上兩句,忽然聽得阿豆進來輕聲稟道:“姑娘,苗姨娘來了。”

張眉壽怔了一刻。

“請進來吧。”

一身湖藍色素面對襟褙子的婦人進來行禮。

她不過只是二十五六歲的年紀,長相不俗,卻樸素得過分,通身上下只有一支梅花銀簪,和一隻看起來顏色老舊的琺琅手鐲。

這是阿荔頭一回近距離看到苗姨娘,不由在心裡稱奇:這個姨娘跟外面那些做妾的妖豔貨一點都不一樣!

“苗姨娘來給姑娘瞧瞧腿。”一同前來的趙姑姑對坐在床邊的張眉壽輕聲說道。

張眉壽聞言有些訝然,又有些窩心。

趙姑姑親自帶人來,顯然是得了母親的準允。

母親分明那般不願與苗姨娘有半分瓜葛,恨不得世間從沒有過的苗姨娘的出現才好……

母親為了她,真的在改變。

張眉壽看著苗姨娘微一頷首:“有勞姨娘。”

苗姨娘略有些驚訝張眉壽平和有禮的態度。

阿荔讓出位置來,以便她上前替張眉壽診治。

苗姨娘原本備了銀針而來,可待仔細看罷張眉壽的雙腿,卻道:“姑娘的腿好好地,貿然用針,反倒會有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