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便是三日,這三日裡,蘭昕失魂落魄,沒有一刻安寧。腦子裡交織著許許多多她從前不願意面對的過去,其實她還不是皇后不是寶親王福晉之前,她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子。沒想過日後要成為人中之龍的妻子,一朝母儀天下。

她對弘晝也並非沒有動過心……

宿命擺佈使然,當阿瑪接了先帝賜婚的聖旨,她就知道這一切已經成了定局。再不可能有變數了。成不了弘晝的妻子,便得要狠心的斬斷情絲。雖說她曾經真的動心了,可家族使命與兒女私情相較,孰輕孰重,蘭昕十分清楚。

更何況,弘曆待她真的很好。即便她起初心裡有牴觸,可來自他的狂熱與愛重,慢慢的化開了她心裡的冰霜。那是真正的情分,重華宮不是還在那裡麼。那段日子怎麼能忘?“索瀾,替本宮預備肩輿,本宮想去重華宮看看。”

索瀾重重點頭,並未曾有旁的話說,只是恭謹的退了下去。

重華宮在西六宮以北的內廷西路上。距離長春宮一東一西,算是比較遠。一路上,蘭昕夏日的驕陽曬得有些發燥,儘管曲柄鳳尾玲瓏傘遮下了一片陰涼,卻凝滯不住空氣裡的溽熱,讓人心灼難耐,十分的不舒服。

錦瀾不時的遞上隔著托盤以涼冰冰鎮過的絲絹,請皇后拭去鬢邊的汗珠。也正是這一縷沁心的涼意,才讓蘭昕沒有那麼焦躁,舒服了好些。

走了好一會兒,蘭昕終於瞧見了那熟悉的地方。依舊是飛簷捲翹,黃瓦映著紅牆,與當年沒有什麼不同。“也有好些日子沒來瞧過了,裡面不知腐壞成什麼樣子。東西隔久了也經不起歲月,何況是情分。”

這些話彷彿是喃喃自語之言,蘭昕說完了便就著索瀾的手慢慢的往裡走。旁人插不上嘴,似乎她也不指望旁人說些什麼。才大婚那會兒,弘曆指過來伺候自己的人是芷瀾,後來才有了錦瀾,以至於當年的許多情形,錦瀾也不是特別的清楚。

“先去西室吧。”那裡是蘭昕與弘曆大婚時的洞房。

撫過紫檀雕花槅扇的分隔,蘭昕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這別具匠心的獨特雕刻圖案上,竟然乾乾淨淨的沒有一絲塵埃。西次室的北牆上,她新婚陪嫁的那套楠木大櫥櫃依然好好的擺著,彷彿一切都沒有什麼不同。十幾年了,怎的這裡還是這樣的乾淨清爽,彷彿一直都有人住著?

帶著心裡的疑惑,她輕輕的推開了西室的門。撥開珊瑚珠的垂簾,那淡淡的芙蓉色帷帳依然如故。屋裡的擺設竟然也分毫不差。原以為此處會蕭條冷寂,破包不堪,竟不想原來十數年之後,這裡竟然沒有分毫的變化。

淚水決堤,眼前融融的樂景對比心裡的苦澀與淒涼,怎麼能不叫她傷心難過。

“皇后娘娘……”錦瀾於心不忍,想要寬慰兩句,可是一張口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奴婢怎麼會明白主子心裡的痛楚,何況她也知道,說什麼都無濟於事。

索瀾知道錦瀾伺候在皇后身側良久,許多事情比自己看到多了很多,或許更能體會皇后此時的心酸吧。也正因為如此,她執意將錦瀾拉走,兩人默默的退下。她才慨然道:“心裡的痛,或許只有自己才能慢慢消受,姐姐雖然見得多,卻也不好勸說娘娘。”

錦瀾點一點頭:“希望娘娘能想開一些吧,皇上只是幾日不曾來瞧,未必見得就是真的不願意來了。只瞧這重華宮依舊乾淨清爽,富麗溫馨便可知,皇上定然是叮囑了奴才,日日勤掃,不可懈怠。若不是在意,又豈會如此呢。”

“是啊。”索瀾閉上眼睛輕輕的想了想,睜開雙眼時,眼中只有篤定的光彩:“皇上與娘娘十數載的夫妻情分,皇上心裡必然是疼惜娘娘的。”

“就你知道。”李玉的聲音忽然從背後響起,驚得二人險些尖叫出聲。

錦瀾一見是李玉,登時大喜:“公公怎麼在這裡,可是皇上也來了?”

倒是錦瀾假意責備,冷著臉孔道:“公公也真是的,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麼。忽然就站在奴婢二人身後,驚的奴婢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李玉呵呵一笑,賠不是道:“是奴才唐突了兩位姑姑。還望姑姑看在奴才是替皇上辦事的份兒上,就寬恕了奴才這一回吧。”湊上前溫然一笑,李玉柔聲道:“皇上隨後就到。”

“真的?”索瀾與錦瀾壓低嗓音幾乎異口同聲的問。眉眼間盡是撩人的喜色,叫人看著心裡暖暖的。

“自然是真的,奴才伺候皇駕,若是沒有皇上的吩咐,怎敢輕易到處亂走。”李玉故作神秘道:“待會兒皇上來了,你們可都得躲遠些,想來皇上有好多話要對娘娘說呢。這三日,皇上也是茶飯不思的,看著清減了不少。”

“公公放心便是,奴婢明白。”索瀾歡喜的攥住李玉的手腕子:“這點子心意,請公公喝茶。”她順手擼下了一枚玉鐲,是日前皇后賞的,倒也是極好的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