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貴人的內寢,用的是最尋常不過的薰香,氣味輕佻,並不那麼好聞。高凌曦目光微微轉動,四顧一週,最終定格在一個空落落,沒有插花的白瓷瓶上。心想落寞的滋味大抵就是這個樣子,皇上若是不待見,往後的每一步恐怕都步履維艱。

再想一想嘉嬪與海貴人的話,高凌曦有些搖擺不定。她不願意冒險,尤其不願意在自己炙手可熱的時候冒險。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自己永遠能停留在皇上心裡,而不是遠去的流水,終不得長久。

“本宮……心裡有數。”高凌曦眉目含冷,似乎是心懷好意的提醒了這麼一句:“你們若是不想惹禍上身,就別輕舉妄動,替本宮籌謀。事情遠遠不是你們所見所想的這麼簡單,還是明哲保身為好。”

金沛姿與其其格對視一眼,異口同聲應下。

三人又在內寢之中坐了好一會兒的功夫,長春宮指派來傳話的公公才到。只說皇后囑咐慧貴妃好生安歇,天冷路滑的就不要私下裡亂走,以免傷著身子。

高凌曦笑著應下,又是讓碧瀾相送,待內侍監一打發走,她便不願意再待下去:“本宮也得回宮了,今日的恩情,必不會忘。”

其其格垂下眼眸相送,末了才道:“貴妃娘娘寬心便是,臣妾的性子雖然浮躁,可嘴巴卻是很嚴的。不該透出去的風,永和宮上上下下必然什麼也透不出去。您就安心吧。”

同海貴人之心,金沛姿也作此想。她本就是想將自己圈在是非之外,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說,自然有不說的好處。“時候也不早了,不如臣妾送娘娘回宮吧。”

“好哇。”高凌曦含笑兀自起身,碧瀾連忙搭手,扶著她起身。

金沛姿恭敬的送二人出去,原本滿是笑意的臉色才逐漸的垮了下來。

靈瀾看著海貴人的臉色不好,忙端了熱茶上來:“貴人,吹了這一日的寒風,您快喝盞熱薑茶暖暖身子吧。紫禁城裡的風,最是刺骨了,可別落下什麼病根兒就不好了。”

“靈瀾你錯了。”其其格不以為然道:“紫禁城的病根兒,從來都長在人心上。我偏不信,慧貴妃真是酒醉,才將這天大的秘密從嘴裡漏出來……哼,分明是存心的。只是我與嘉嬪湊巧趕上這回事兒了。”

那會兒在避風閣,靈瀾只遠遠立在外頭候著,根本不曾聽見慧貴妃說了什麼。此時也不知道海貴人口裡的“秘密”所指為何。讓她百思不解的則是,這慧貴妃有著身子好端端的怎麼會喝酒。心裡一想,口中便問了出來:“貴人,奴婢嗅著那氣味兒,似乎是馬奶酒。若是奴婢沒有記錯,您故鄉的這種酒應當是很烈的,怎麼貴妃她……”

“很烈的酒……”這話提醒了其其格:“馬奶酒一般都是蒙古王親貴族呈敬皇上的貢品,按理說不是每處都有的。怎麼避風閣竟然有一罈子在那兒?靈瀾,你讓小朴子去偷偷去內務府問問看,別讓人起疑心。”

“奴婢知道該怎麼辦。”靈瀾應聲,人便退了下去。

只剩下其其格依舊不解的苦思冥想,慧貴妃到底有沒有身孕,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好麼,現在就當她是真的沒有身孕,透露這樣欺君的大秘密,不怕危及自身的安危,她的目標到底是誰?

“能與貴妃相抗衡的,又值得她這樣冒險……”其其格自然自語,電光火石之間,她猛然站起了身子:“難道是皇后?”

有了這個念頭,頓時很多事情都清楚起來,其其格在腦中將此事從頭到尾的理順。暫且不論是真有還是假有,一旦此事傳進了皇后的耳中,必然要鬧出軒然大波。而慧貴妃敢冒險,必然是背後有人撐腰,如此一來,隨便使個什麼小計策,再夥同御醫篡改脈案。

只用說她是受了刺激、驚嚇,致使胎兒不穩、滑落,那皇后的罪名可就大了。

憑藉慧貴妃天生麗質的容姿,憑藉她母家現如今的榮耀,最要緊是憑藉皇上對她的恩寵,想要取皇后而代之,慧貴妃必然得冒這個險。

其其格倒吸了一口涼氣,吃進了滿口的香料之氣:“笑面虎果然是笑面虎,看著溫順躬良,一旦張開血盆大口,就必得有人被活吞了。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金沛姿送慧貴妃回宮,看著侍婢們左右侍奉的好好的,這才寬心離去。誰知才走出宮門,就迎著了皇駕。心裡是不願意與皇上多說什麼的,尤其是當皇上巴巴的憂心旁人的時候。於是金沛姿無聲的福身迎駕,默默立在一旁不顯眼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