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擔心的事兒還是發生了。蘭昕只覺得腦子轟一聲響,入目的盡是滿眼血色。星星點點的汙血,紅的有些發黑,噴濺在皇上明黃色的龍袍甚至臉上,密密麻麻。且帶著一股子濃厚的腥味兒,燻得人幾欲乾嘔。

弘曆莫名的站了起來,看著年氏直直的倒下去。怎麼會是這個樣子?他真的有些弄不清楚了。

莫桑手裡的粥碗先落地,碗裡濃稠的粥四濺,甚至沾在皇上的龍靴,她自己的臉上,可倒在地上的她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頃刻間的心肺具裂,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隨即痛楚消失了,她的意識也漸漸的模糊了。

那一聲尖叫,是身旁的小宮婢發出的,也是年倩桑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身邊的宮嬪一下子亂了起來,而臺上的戲子更是僵住了手上的動作,這一刻,彷彿暢音閣空無一人,鴉雀無聲。而空氣裡經久不散的,唯獨慧貴妃一身的巹歡香以及倒下去的年氏,噴吐了皇上一臉的血水腥味。

“皇上,這是怎麼回事兒?”高凌曦驚的不知道如何才好,因為她來的晚些,就坐在了弘曆身側。此時此刻一顆心不停的抽搐,高凌曦已經不能再看見這樣的場景了。

弘曆忽然轉過頭,目光蒼勁而凜然的對上蘭昕的眸子:“朕也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蘭昕哆嗦著唇瓣,努力鎮定自己的心,連忙從襟上扯下絲絹:“皇上先擦一擦臉上的血痕吧!”

還是太后四平八穩的坐著,一點也沒有因為眼前的變故而慌亂或。“高翔,就唱到這裡吧,著人請和風班往別苑歇著,若無皇上的旨意,暫且不許出宮。無關人等也一併遣離。”太后看了一眼地上的粥碗,憤恨道:“馬上著人來,驗一驗這百合薏仁粥。”

“嗻。”高翔得了令,連忙召喚手底下的小太監,連同在場的御前侍衛,將和風班的人一併帶離了暢音閣。

隨即,便有專職試毒的內侍監躬著身子走進來,半蹲在已經沒有呼吸的年氏身側,將銀質的細條擱在粥裡來來回回的攪動了即便,又拿出來擱置了一會兒,再以白棉粗布稍微擦拭。而那銀條始終光潔如新,並未曾有半點變色的痕跡。

這個結果頓時讓蘭昕驚呆了,方才雅福的假動作,將指甲擱進粥碗裡的假動作竟然是刻意為了引她上鉤的。於是當著皇上的面兒,她已經失態又暴露了真心。如此一來,再說什麼辯解之言,皇上也都不會信了。

且說,弘曆真的沒有從蘭昕手裡接過帕子,仍舊由著那一臉可能有毒的血點子,留在自己輪廓分明的臉上。親眼瞧著小太監檢驗了粥無毒,弘曆才泫然嘆了口氣:“皇兒並無懷疑皇額娘之心,出了此事,想必皇額娘也驚著了。不若先讓雅福姑姑,送皇額娘回宮安歇。這裡的事兒,想必皇后一定能處理妥當。”

太后點了點頭,沉著的站起了身子:“新貴人入宮的第一日,宮裡便出了這樣的事兒,哀家始終覺得不太吉利。”眼尾瞥了皇后一眼,太后鋒利的目光充滿了涼薄的嫌惡:“皇后要多擔待一些才好。”

這一句一語雙關的話,著實噎的蘭昕有些吃不消。

弘曆見慧貴妃臉色不佳,又知純妃常往慈寧宮侍奉在側,便道:“凌曦、婉蓉你們代朕侍奉太后回宮,謹慎照料著。著御醫來瞧瞧。”

高凌曦與蘇婉蓉聞言,一絲也不敢懈怠,連忙起身領旨。神色悽悽的簇擁著太后一併離開了暢音閣。

“別動。”弘曆見李玉朝著年氏走過去,冷聲喝止:“誰都不許動,去傳曹秦川來,朕要他親自檢視。”

蘭昕一直不敢說話,並非她心虛。只是她沒有想到,太后竟然連這一會兒也等不了了。原本過了今天,她就能送莫桑出宮了,一旦莫桑出了宮,她便會委託母家的人將莫桑一路護送至京外安全之地,確保不會再有任何對皇上不利的流言蜚語。

這一切,她暗中叮囑春和妥善籌備了,斷然是不會有錯的。可誰能預料到,僅僅是第一場戲還未唱完,莫桑就暴斃在皇上眼前了……

嫻妃本是坐在離皇上皇后比較遠的位置,這會人散的差不多了,她才對身後的嘉嬪道:“勞姐姐領著其餘人回宮安歇吧,今日暢音閣之事,萬勿私下裡再多言才是。”

金沛姿瞧著皇上的臉色,便覺得嫻妃的話實在是情理之中。“臣妾等告退。”她領著眾人一併退了下去,卻不放心的睨了皇后一眼。方才她的反常勢必引起了皇上的猜忌,可莫桑已經死了,皇上真的會為了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以及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怨懟結縭十數載的皇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