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可不要。”蘭昕抿著唇瓣,頗有意味道:“君子不奪人之所愛。臣妾雖非君子,可亦曉得這個道理。既然是皇上喜歡的,理應擱在養心殿,臣妾偶爾能瞧見已經很是滿足了。”

“非也。”弘曆笑意更深,興致滿滿:“朕不過是想同你分享罷了。想著朕嗅著梔子馥郁的氣息時,蘭昕你也能嗅到。如此一來,即便你不在朕身邊,朕也總覺得,如同咱們離得很近。”

這樣情意繾綣的話,蘭昕許久未從皇上口中聽見了,只這一句,便感動的不知當說什麼才好。眼眶泛起了紅意,再看這滿目明黃、赭石的寢室,蘭昕忽然覺得這裡並非皇宮,而是從前的乾西二所。“臣妾雖然不能每時每刻都陪在皇上身邊,可臣妾的心一直擱在皇上這裡。”

“朕有何嘗不是。”弘曆握著蘭昕的手坐下,動容道:“蘭昕你與朕結縭十餘年,相扶相持的走過了多少歲月。即便朕身邊環肥燕瘦,美色如雲,可你卻是不同的。”

話說到這處,弘曆也正好將納柏氏入宮之事道明:“朕忽然決計納武將柏士彩之女入宮,事出有因。柏士彩乃是當朝四品武將,卻一直投閒置散。也因朝廷上有所需要,而柏士彩之女又是待選秀女……”

蘭昕嗤嗤一笑,輕輕將頭貼在了弘曆的肩上:“皇上忘了麼,後宮不能幹政。何況皇上已經下了上諭,臣妾又豈敢不遵從。”言語裡有拈酸吃醋的小女兒心性不假,可蘭昕說的也盡是真心:“即便柏氏不是秀女,即便柏氏之父並非四品武將,假如皇上喜歡,納了誰臣妾都沒有片言的說辭。”

“這可是蘭昕你的真心話?”弘曆見她這樣大度,故作得意:“那可真真兒是好了,朕覺著你身邊兒的索瀾不錯,慧貴妃身邊兒的碧瀾也不錯。還有太后宮裡也新添了好些年輕美貌的侍婢,個個如同杏花春雨嬌嫩怡人,若是皇后沒有異議,朕便一日納一位也好啊!”

“皇上說的可是真的麼?”蘭昕知道他是在與自己玩笑,不禁端起了皇后的架子:“既然如此,那臣妾即刻就得吩咐內務府,擴建後宮,加蓋宮苑,否則皇上這麼個納法,不過一年半載,這紫禁城裡還不得塞得滿滿當當皆是宮嬪、皇嗣。”

託著蘭昕的手,弘曆因著“皇嗣”兩字沉了臉色。

“是不是臣妾說錯了什麼?”蘭昕很敏感的察覺到了弘曆的變化,少不得斂去了歡喜的神色,正經道:“若是臣妾猜的不錯,此事必然與慧貴妃的龍胎有關。”

弘曆對上蘭昕秋水一般清澈的眸子,心裡略微安慰:“滿後宮之中,上至皇額娘,下旨尋常宮人,他們對著朕的時候,總是避重就輕,隱而不坦。唯獨蘭昕你是不同的,你知道朕心裡擔憂什麼,卻從來不對朕虛以委蛇。這是朕最欣賞的所在,亦是最難能可貴的所在。”

蘭昕默默的點了點頭,憂愁繚繞在她的眉眼之間:“皇上,慧貴妃那裡總算好說,她與臣妾一般以皇上為天,即便是有些委屈,但總也能順從了皇上的聖意。臣妾斗膽坦言,癥結所在卻是莫桑……”

“倩桑的確是朕的一塊心病。”弘曆不奇怪蘭昕知曉的如此透徹,畢竟後宮裡沒有不透風的牆。反而蘭昕說的這麼坦然,更讓他放心了不少。彼此之間當沒有秘密,這才是他決計最好的夫妻。

“臣妾願意替皇上分憂。”蘭昕只輕緩的說了這樣一句話。且,這話還真就不是第一次說。

弘曆恍惚想起了當年的櫻格格,他發覺櫻格格對自己不忠的時候,也只悄悄的告訴了還是福晉的蘭昕。那時候,蘭昕也是這樣握著他的手,輕飄飄的說了這句讓他安心的話。“倩桑乃是年氏之後,當年先帝爺有旨,年氏一族欺君罔上,叛逆謀反,斬首、流放、充軍,所有人永遠不許踏入京城半步。

可朕非但違背了先帝的囑託,竟然還與倩桑有了子嗣……”

“皇上,孩子是無辜的。”蘭昕想起了薇瀾的孩子,心裡微微痛了起來。“何況那個孩子,理當是慧貴妃的骨肉。皇上實在不必為這些事情費神,臣妾必將妥妥當當的辦好。”

將蘭昕抱在懷裡,弘曆何嘗不是如此設想:“朕也捨不得那個孩子,否則倩桑根本不必入宮。”說到這裡,弘曆底下了眼瞼,似乎不忍:“但朕有何嘗不是捨不得倩桑呢。畢竟是與朕青梅竹馬的舊識,若非年氏一族起了異心……或許……”

有好多話,弘曆不願意宣之於口。可蘭昕憑藉這一份凝重的不忍,已經讀懂了皇上的心思。若不是決計要莫桑的性命,皇上絕不會這樣難過。也就是說,這孩子誕下的一日,莫桑必得赴黃泉。

不管她是否願意,也不管昔年的情分到底有多麼可貴。命數如此,皇上的心意如此,那便是誰也不可違抗的。

蘭昕忽然有些害怕,倘若她是莫桑,會如何選擇呢!甘心情願的為了他去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