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娘娘,皇阿瑪怎麼樣了?”弘晝心焦,亦顧不得禮數,還像小時候那樣親暱的喚著熹貴妃。“得了信兒,兒臣就入了宮,御醫是怎麼說的?”見皇帝尚未醒轉,弘晝的眉頭緊緊蹙著,愁緒難解。

“先別急,喝口茶潤潤嗓子。”熹貴妃看著弘晝額頭上薄薄一層汗珠,憐惜道:“這樣熱的天,難為你趕了來。”

話音落,雅福端正的呈上了熱茶:“是最好的普洱,貴妃娘娘知道五阿哥您喜歡,特意叫給您備著。”

“熹娘娘慣來都疼兒臣。”弘晝苦澀的臉上,露出些許燦爛,他是真的很親熹貴妃,甚至勝過了自己嫡親的額娘。

而弘曆偏偏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來,聽見了雅福的話,又看見了弘晝的笑容。當然,最讓他刺目的則是熹貴妃臉上陶醉又慈愛笑容,真的很美的笑容。似乎這種表情,她只有在對著弘晝時才能情不自禁的顯露出來,令他如此陌生。

“額……熹貴妃娘娘萬福。”弘曆脫口而出的原本是額娘,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映著她的笑容,竟然會叫不出口。

弘晝頓時尷尬不已,連忙擱下手裡的茶盞,兀自上前拍了弘曆的肩膀,親切道:“四哥,你也趕來了。”

“自然不比你來的早。”弘曆並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儘管他心裡很不舒服。“皇阿瑪怎麼樣了,御醫怎麼說的?”問話的同時,弘曆的目光徐徐朝床榻上的皇帝望去,不忍之中帶著憂愁,卻始終沒有正眼看熹貴妃。

不知道她心裡會是什麼樣的滋味,可弘曆始終覺著自己沒錯。她的心既然不可以分給他一些,那麼他又何必處處理會她的感受。親生母子尚且如此,後宮裡哪有什麼情分可講。弘曆忽然很想知道,當年她請求撫育弘晝,是出於彌補膝下寂寞的私心,還是僅僅為了討好皇上的計策?

熹貴妃朝雅福遞了一眼,緩緩扭過身子,重新讓目光停留在皇帝消受的面頰上。自嘲而笑,卻不讓人看見,復又不漏聲色的說:“御醫說皇上的身子大不如前。照著往常的方子,足足加重了三倍的藥量還是難以疏通經絡。你們亦懂,經絡內屬於臟腑,外絡於肢節,非同小可。

藥力不能及,血脈則難以通暢,血脈不通暢,聚瘀於體內的寒毒只會越多越重。唯有針灸之術,方可奏效。”

“藏寒生滿病,其治宜灸。”弘曆自然曉得《黃帝內經》一書中提及九針的形質,正是針對此症。然而皇上是天子,若非他金口允諾此法,誰又敢貿貿然替皇帝施針。

弘晝心裡不是滋味,看了一眼昏睡中的皇帝,又看向熹貴妃。艱難的開口,懇切道:“皇阿瑪昏迷不醒,後宮之中,唯有熹娘娘您最知聖意。病向淺中醫,兒臣恐怕耽誤不得。”

熹貴妃若有所思的頷首,輕微的猶如沒有動作:“正因為耽誤不得,本宮才讓人請你們入宮商議。弘時早早削去宗籍,已不是皇上的三阿哥了。弘瞻年幼,還當不起宮裡的事兒。本宮能倚重的,也唯有你們了。”

弘曆的心猛的一揪,原來在額娘心裡,他與弘晝竟然沒有什麼不同。皆能倚重,必然是一樣的分量。舊話常說,生娘不及養娘大,如此看來,養育之恩更甚於十月懷胎之親厚。這叫他情何以堪?

弘晝似乎並未想太多,且沒有發覺弘曆的不悅,兀自走近了熹貴妃身側:“熹娘娘莫要擔憂了,既然此法可行,就請御醫儘快為皇阿瑪診治。想來皇阿瑪最惦記您,必然不願見您憂思難解,寢食不安。”

這樣貼心之言,弘曆從來未曾對自己的額娘說過。想不到嫡親的兒子不說,旁人一樣能說得有滋有味兒。幾乎是下意識的,弘曆後退了兩步,微微側過了身子。他不願意看,不願意聽,更不願意猶如外人一樣擋在這裡礙眼。

熹貴妃玲瓏心怎麼會看不出弘曆的心思,她微笑著對弘晝點了點頭,轉而問弘曆道:“你覺得如何呢,弘曆?”

“既然額娘與五弟同樣的心思,就請御醫為皇阿瑪施針疏絡。”弘曆垂首,鄭重道:“御醫應當都在耳房候著,就讓兒臣走這一遭。”

雅福想要攔他,心道這麼小的事兒,何必勞四阿哥親自去呢。可瞟了熹貴妃的臉色,她又悻悻的閉了口。或許這麼退出去,的確避免了尷尬,畢竟五阿哥是長在貴妃身邊的。

心裡卻還是覺得,熹貴妃不可能疼五阿哥比四阿哥更甚。雅福憂心忡忡替貴妃難受,不知該怎麼才能讓四阿哥明白這個道理,也好讓貴妃別這麼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