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昕從雅福的臉色,已經猜到她的心思。稍微低下眉目,她淺笑輒止:“臣妾敢站在這裡說這番話,不是頭腦發熱,亦不是一時衝動,只願太后明白,軟肋不是臣妾才有。自然,是否是失心瘋發作,全憑太后一句話。”

膽敢對太后說下這番話,蘭昕憑藉的不過是絕好的家世罷了。

她明白這個道理,太后自然也明白。

“所謂二馬食盡天下草,富察家族世代簪纓,文武齊備,效忠大清。”太后心裡雖然很不喜歡這個皇后,卻也不得不承認,光是憑藉她的家世,成為大清的皇后沒有一點不妥。可後位,光是憑藉祖宗福茵就能坐穩的麼?

心裡如是想,嘴上卻是另一套說辭:“哀家知曉什麼才是對皇上好,什麼才是對大清好,皇后亦然。”

對上了太后隱晦不明的眸光,蘭昕義正詞嚴:“臣妾心裡所想,太后最是明白不過了。太后心中所想,臣妾雖不能一窺全豹,可總算能參透些許。若此,後宮和睦指日可待,臣妾謹遵太后懿旨,好好侍奉在皇上身側。對皇上好的,必然是對大清好的。”

“你明白就好。”太后卸去了戾氣,澹然道。

“臣妾明白,自然希望太后您也能明白。”蘭昕如舊的行禮:“既然如此,臣妾告退了。”

“雅福,替哀家送一送皇后。”太后心裡總有個疑影,這雅福為人處事略有不同,究竟是包藏禍心,還是另有所圖,目前倒是還不算明瞭。姑且待之吧。

雅福送皇后出了後寢,順著廡廊往落輦處去。一路上她一直沉著頭,亦沒有多話。

蘭昕從初見雅福的時候,就覺得她不是那麼簡單,再經歷過這一出後,更是覺得她根本與太后不是一條心。原本是握著絲絹拭汗的,可手一滑,那絲絹便凌空一舞,搖曳的落於地面。

屈膝俯身,雅福替皇后揀了起來:“皇后娘娘,絹子有些髒了,您還要麼?”

“洗一洗就淨了,塵土其實算不得汙穢之物,從來不如人心。”蘭昕從她的手裡拿過絲絹,若有似無的問了一句:“姑姑久居深宮,見到過不少骯髒汙濁的人心吧?”

雅福沒有反駁,甚至沒有做聲,好似沒有聽見這一句,又彷彿是故作不理。直到接應皇后的侍婢們迎了上來,她才會心一笑:“奴婢還得回去伺候太后,就不遠送了。娘娘,您自己小心。”

自己小心,這話顯然別有用意。蘭昕點一點頭:“勞煩姑姑相送了。”

薛貴寧扶著皇后上了鳳輦,吆喝一聲起,便於輦車一側,小心翼翼的跟著行走。車輦從慈寧宮出,走上了寬敞而平坦的甬道,四下裡再無旁人,他才壓低嗓音道:“皇后娘娘,方才您入慈寧宮不久,咱們宮裡就捉住了一個小太監。”

蘭昕聞言一下子掀起輦車明黃兼青的垂簾,一樣低沉著嗓音道:“弄清楚是哪一宮的了?”

“慈寧宮。”薛貴寧不敢抬頭,輕聲道:“奴才清楚的記得,夜晚搜宮之時,他是跟著雅福姑姑來過的。”

“那便好辦了。”這一句話,說的格外酸楚。蘭昕一下子放下了簾子,憂心不減,若是這個奴才開口,承認毒斃奶孃是他所為,本就是計算之中的事兒,根本與自己疏忽無關,皇上會不會原諒自己?

想起他那麼冰冷的聲音,沒有溫度的表情,和疑心的言辭,蘭昕簡只覺得心不落忍,一剜一剜的疼。“快走,趕緊回宮。”

才走到長春宮門外,朵瀾驚訝的發現了皇上的龍輦,正向著次出來。她扶著皇后走下車輦,沉首低音道:“娘娘,您瞧,皇上的龍輦正向著這邊來。”

蘭昕又驚又喜,猛然偏過頭去看,果然是皇上的龍輦,竟一點不錯。“薛貴寧,快敞開宮門,準備接駕。”

龍輦穩穩當當的停下來,緩緩的走下來,正瞧見拘著禮的蘭昕等人,迎在宮門之外。長出了一口氣,弘曆步子穩健的走了過去。說不出這一刻的感覺,但總歸是很不自在的。

“皇上萬福金安。”蘭昕亦然,她第一次覺得,向皇上行禮得如此中規中矩,陪著小心。生怕一絲不到位,便惹得他不悅。又怕動作過分拘束,讓他沒有親切之感。

“隨朕進來。”弘曆去而復返,本是想說出心中的疑惑。關係到他的身世之謎,除了蘭昕,再無從對任何人說起。真就是自己憋在心裡,又生生的難受,左思右想,他亦唯有這裡可以傾訴,暢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