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弘曆打斷了蘭昕的分辯之言,冷肅道:“皇后為肅清後宮綱紀,不得不如此。”

蘭昕聽不明白,皇上是在為自己開脫罪責,還是意在責備。好像是說除了這個法子,還有諸多妥善可行的,實在沒有必要這麼心急就處死芷瀾,且用如此殘暴的法子,還當著宮嬪們的面兒。

可若不是這樣,太后又怎麼會滿意。自己越是心慈手軟,越是顧及與皇上的情分,太后便越是會不依不饒,那芷瀾豈不是白白被扔出了宮去,哪裡還有一點價值。

可奇怪就奇怪在,弘曆沒有接著說下去了。責備沒有,怨懟沒有,安撫沒有,什麼話都沒有了。就如同蘭昕不在身邊一樣,沉著的閉上了眼睛。

尷尬還是難堪,冷漠還是心亂,蘭昕根本無從分辯。對她來說,枕邊人如同空氣一般密不可分,卻時常又似遠在天邊的明月,高高懸於夜空。僅僅是捉摸不透,用來仰望也就罷了,卻根本觸不可及,想抓也抓不住。

她碰了碰唇,想說些寬慰的話。可方才皇上打斷了自己,分明是不想聽了。那麼,就靜靜的陪他立著,祈盼秀貴人能化險為夷,或者查出滑胎內情,讓皇上松乏了心頭的這口怨氣也好。再說得明顯一些,蘭昕是希望能查出此事與自己無關,也消解皇上對自己的不滿,這才是最緊要的。

對於芷瀾的事兒,蘭昕真是百般無奈。非但如此,她心裡甚至還有些怨懟皇上。倘若真心喜歡這個女子,早早的納了也就是了。與芷瀾相處了十年之久,蘭昕知道芷瀾待皇上是真的一心一意。讓人摸不透的則是,連她都看清楚了這一份情是真是假,怎麼皇上自己會覺不出來呢?

換句話來說,為何他寧可信芷瀾是太后的眼線,也不願信青梅竹馬的女子,待自己一片真誠甘為紅顏?

“皇上、皇后娘娘,流血已經止住了,秀貴人暫且沒有什麼大礙了。”曹旭延躬著身子走出來,臉色霽霽,慼慼然道:“可惜,龍胎保不住,已經從母體脫落了,是位小公主。”

曹旭延聲落,床榻上氣若游絲的秀貴人忽然發出歇斯底里的哭喊聲:“皇上,求您,求您救救臣妾的孩兒吧……皇上……”

宮婢取來了沉香木的黑漆托盤,將從母體脫落的死胎輕輕擱在上面。著了一塊黑布蓋上,轉身要端出來,呈皇上瞧上一眼。

誰知秀貴人猛然有了力氣,拖著撕裂之痛的身子,飛撲上來死死攥住宮婢的手:“別把她帶走,她是我的孩兒啊,她是我的孩兒。”

“小主,您別這樣,身子要緊啊,看傷了根本可怎麼是好?”水瀾淚眼滂沱,恨不能替自家小主疼才好。“您別這樣……”

蘭昕斂著一口氣,繞過屏風兀自走了進去。“秀貴人,事已至此,你務必要放寬心。”正欲再說什麼,卻聽皇上輕咳一聲,似有話說。蘭昕連忙噤聲,與水瀾同扶住秀貴人,返回床榻上坐好。刻意的瞥了一眼黑布蓋著的龍胎,蘭昕不寒而慄,生生的別過臉去。

一條鮮活的小生命,匆匆就離去了。若不是這滿屋子的血腥氣,以及秀貴人悲愴的哭喊聲,蘭昕當真要以為,從來就沒有這麼回事兒。她沒有來過,亦不曾來過,她的生命太輕了。

“究竟秀貴人為何會滑胎?”弘曆口吻嚴肅,整個寢室的人都能聽到。

曹旭延正色蹙眉,平和道:“在此之前,微臣並未替秀貴人請過脈,倘若貴人不是體質虛弱,穩不住龍胎,那便是藥力所致,致使胎兒滑落。”

“不可能的,絕不可能的。”秀貴人嘶啞的聲音刺耳刺心:“臣妾的身子強健,龍胎穩固,不可能忽然就滑胎了,皇上這絕不可能。”

純嬪應聲進來,朝弘曆一福,應證了秀貴人所言:“皇上,嬪妾一直照顧著秀貴人的身子,並未曾有半點疏忽。秀貴人身子很好,龍胎穩固,不信自可傳照料龍胎的御醫前來詢問。”

“那便是用了藥。”弘曆的聲音很沉,如同貼著人很近的陰雲,雖然壓不死人,卻足以令人窒悶到窒息。

“秀貴人所穿所用,盡是嬪妾精心準備的。樣樣都經由了嬪妾之手,斷然不會有不妥。”蘇婉蓉義正詞嚴:“倘若秀貴人真是被藥力所害,這腌臢的東西,一定不會是鍾粹宮裡的。還望皇上明鑑,還秀貴人一個公道。”